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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妇人并未因此而排斥他,反倒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不禁让那叫花子敞开心扉,故而愿意将实情告知,只见那叫花子咧开嘴无奈一笑,极为平静的说道:“我是在承天府被攻陷之前,卫国还未建国之时,从北面逃难来的,一路靠乞讨才来到这东陵府......”闻听此言,那妇人愈发心疼他,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正在此时,那叫花子的肚皮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先前一直精神紧绷,提心吊胆,险些忘了他一开始来此的目的便是想讨些吃食,他没有别的要求,但求填饱肚子,哪怕是剩饭剩菜也不挑剔,故而他捂着肚子,有些尴尬的苦笑着说道:“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妇人感慨万分,一时间只觉眼角有些酸涩,听那叫花子说话,气息飘忽,颤声不已,的确像是饿了许久的肚子。
故而那妇人当即表示道:“你且在此稍后,我去屋里给你拿几个馒头来,刚蒸的,正要出笼呢!你来得真是时候!”说罢,那妇人便向屋里转去,可那叫花子不敢进屋,又不想那妇人劳神,只得站在门槛之外望着那妇人的背影喊道:“大姐,莫要如此麻烦,但有些剩菜剩饭,我便心满意足了——”
可那妇人闻听此言,却置若罔闻,而是直奔那厨房,取出一只大碗,先是抓了两个热腾腾还冒着热气儿的好大馒头,那一个馒头远比拳头大,白白嫩嫩,极为瓷实。妇人心善,回想起那叫花子身形相貌,虽说他有些邋遢,满身脏污,但这却是无可奈何,更何况他身形有些魁梧,又两天不曾吃饭,便索性一次让他吃个饱,即便今日吃不完,取个包袱与他裹了,也好当作日后的干粮。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是如此。
故而那妇人憋着一口气,连抓了整整八个馒头,大碗已然装不下,便寻来一块蓝底白花的包袱皮,裹了馒头,用那被热腾腾的蒸汽烫的发红的嫩指系好,揣在怀里,那暖流便顺着臂膀往心尖儿里流,叫那妇人满脸微笑,脚步也轻快许多。三两步赶上门边,不待那叫花子回过神来,便一股脑的将一包馒头塞入他的怀中。似乎是这妇人的热情与那滚烫的馒头吓到了他,叫那叫花子有些不知所措,捧着包袱呆立原地,站了许久,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妇人。
那妇人被这般眼神盯着看了许久,不由地有些羞赧,故而红着脸嗔怪道:“不成材的腌臜货,瞧甚么呢?”叫花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满怀歉意的点头哈腰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姐......我,这,那个......”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导致他有些语无伦次,那憨厚的模样不禁叫那妇人笑出声来,将那右手往叫花子肩头轻轻一打,轻笑一声,并未多言。而那叫花子则是捧着那沉甸甸的馒头,有些受宠若惊,徐徐说道:“我只要些剩菜便可,这刚蒸的馒头,给我这种人吃,可惜了......再说,这也太多了。”
不想那先前一直十分温柔的妇人闻听此言,却变了脸色,将眉眼一横,便叉着腰说道:“甚么叫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怎的了?如今江南还未沦陷,你我仍是大姜的子民,血浓于水的同胞,为何不能给你吃?这好大馒头不给你,难不成还得送到承天府,给那北边儿来的虎狼吃不成?”说罢,又将那馒头往叫花子怀里塞了塞,眼神极为坚定,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两年虽说变故颇多,但收成还算不错,家里有的是吃食,主人家吃不了那么多,而且乐善好施,你且放心吃罢。”
交代完这些,那妇人便转身离开,继续在屋里忙活。不知为何,那妇人却未关上大门,似乎是在对那叫花子说,你若是想进便进来罢。但那叫花子却十分本分的依旧蹲坐在门前,倚靠着那门框,怀抱着那一包袱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不顾滚烫的蒸汽落在那粗糙黝黑的手背上,烫的他有些颤抖,便抓起一个馒头,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去。他实在是太饿了,三四口便将一个厚实的大馒头吞下,几乎没怎么嚼,便硬生生吞入腹中,那叫花子似乎感触颇多,又似乎想起了甚么往事,亦或是被那妇人感动,竟一边吃馒头,一边抽噎哭泣起来。那扑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将满脸的尘土泥垢冲刷殆尽,显现出其本来的相貌。
“锦叔,你可是要去祭拜爹爹么?”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孩子从屋中碎步跑出,一把保住身前那个高大汉子的腰,不肯松手。那高达汉子闻言,垂下眉眼,轻轻拍着那孩子的脊背,安慰他说道:“不是的少爷,你且现在家里好生休息,锦叔出去办些事,很快就回来。”无奈之下,虽说心中万般不舍与不情愿,但那孩子还是乖巧的松开了手,只是还怯生生的攥着锦帆的衣角,轻声说道:“那锦叔要早些回来......”锦帆的眼角有些酸涩,但却坚定了点了点头,颤声说了句:“好......”
原来这二人乃是先前姜国废太子,安怀王的长子姜遇鹤与太子护卫锦帆,二人当年侥幸从承天府逃出,来到这东陵府,隐姓埋名,过上了寻常人的生活。而自小失去父亲的姜遇鹤将锦帆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十分依赖于他,故而才会有方才那一幕。而那坚强的锦帆最见不得这姜遇鹤这般模样,故而一时间有些心酸。终于安慰那姜遇鹤留在家中,那锦帆收拾收拾正要出门,不想正撞见那妇人往家里走。
锦帆当即将他喊住,问道:“巧儿姐,这午饭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便给少爷端些去,万万不可饿着他。”那被称作巧儿姐的妇人便笑着回答道:“放心罢,刚刚蒸好的好大馒头,正香着呢,我这便给少爷端些去。”可见那巧儿姐似乎是从屋外回来的,小心谨慎,十分警惕的锦帆遂问道:“巧儿姐方才往哪里去了?”巧儿姐挽起衣袖,正要忙活,闻言便直起身来答道:“未曾外出,只是方才,屋外来了个老乞丐,想讨些吃食,暂且避个雨,我便给他拿了八个馒头,想来今日吃不完,带在路上也能作为干粮。”
锦帆闻言点了点头,想来安怀王在世之时,常嘱咐他,要在力所能及之内帮助所有能帮助的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故而这些年来,锦帆也在一直尽力帮助他人,巧儿姐给那乞丐送馒头之事,锦帆也十分赞同,故而说道:“还是如此的。如今世道纷乱,民不聊生,我们要尽所能地帮上一帮!”而那巧儿姐忽然想起甚么,复又说道:“哦对了,那老乞丐还说,他是卫国建国之前,从承天府逃出来的。”
“从承天府逃出来的?竟有此事?!”锦帆闻言惊诧非常,赶忙问道,“那人现在何处?”巧儿姐指了指门外边说道:“还在屋檐下避雨,想来这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话还未说完,那锦帆便快步闪身,赶至门边,果然望见一个叫花子蜷缩着身子蹲在门前,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馒头。八个热腾腾的馒头只剩下两个,看来那巧儿姐想让他当作干粮带着路上吃的愿望是难以实现了。似乎是吃得太快,馒头又太干,那叫花子被噎得直打嗝,拼命的抚着胸口,想要讨碗水,又不想再叨扰这户好心的人家。
那锦帆见状,便回身端了一碗水来,才缓步走向那叫花子。似乎是锦帆有意放轻脚步,来到那叫花子身旁,悄无声息的手中的拿完水递出,不想这却将那正集中神智想把那卡在喉咙里的馒头咽下去的老叫花子大吃一惊,惊的他猛然起身,怀中仅剩的两个馒头也滚落在地,浸在那泥水之中。不知为何,似乎是担惊受怕惯了,那叫花子下意识转身就要逃开,不想却被锦帆一把按住肩膀。以锦帆的武功,那叫花子自然是动弹不得。锦帆便扯住他的臂膀,脚下轻轻一绊,便叫那人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
凝视着那一双躲避在蓬乱脏污头发之后,满是惊恐的双眼,二人对视许久,只见那老叫花子的表情从惊恐万状,逐渐恢复平静,再到惊讶,直到最后的惊喜,那叫花子激动万分,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那锦帆,颤声说道:“你,你,你是安怀王府的人......”锦帆也十分惊喜,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而是赶忙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话。那叫花子的语气之中难掩兴奋,几乎是要哭出声来,捂着嘴说道:“你是大皇伯家的护卫......锦帆......”
锦帆复又点了点头,抿了抿双唇,终是开口说道:“你是贤临王的长子......不对,按理来说,你此时已然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说罢,那恍然大悟的锦帆当即跪倒在地,拱手行礼道:“安怀王府侍卫长锦帆参见贤临王!”原来那老叫花子其实并不了,他正是当初在承天府南郊,被洪文小皇帝一脚踹下马车,昏死在路边,躲过一劫,侥幸活下来的贤临王姜郢。且说自他被蹄下马车,逃过一劫后,在深夜苏醒过来,预感到了大事不妙,便带着那先帝血书与信物玉环往江南逃跑。
他不是未曾想过向沿途州府求见,可当他亮明那先帝血书与玉环,并摆出自己贤临王身份,命令那知府整军北上,勤王保驾,剿灭贼寇之事,那些官员竟然不肯相信。只说是这血书之上无有先帝玉玺,无法作为证物,至于那碎裂的玉环,他们说在哪都可以找到,并不值钱。至于贤临王的身份,他们更不相信,故而只将他当作疯癫病发的傻子,乱棒赶出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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