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风雪不歇,杜恪辰坐在没有掌灯的书房中,屋内置了火盆,毕剥声声响起,也掩盖不住北风肆虐的怒吼声。他看着更漏,问屋外的庞统:“管先生走了吗?”
庞统不解地挠挠头,“没走呢。”
杜恪辰叹气,躺到贵妃榻上,“本王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他走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庞统还是不明白,凑到门边,低声问:“王爷,这是为何啊?”
“王赞没有跟你说,少说话多做事吗?”杜恪辰阖了双眼,“让侍卫在东院前多走动。”
庞统只能闭了嘴,望着灯火通明的寝室好奇地叹气,难道说管易和那个裴侧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可厉王殿下竟然替他们打掩护,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可告人。
看来,他得去问问王赞。
可一到东院,却没找到王赞。
王赞这些日子住在东院,专职保护钱若水,太妃先前罚了她闭门思过,他也就闲了下来。可这大半夜的,他竟然擅离职守,让庞统颇为不解。
总之,在庞统的眼中,这王府中始终都透着一股诡异,人与人之间看似熟络,可转身间可以拔出最锋利的刀置对方于死地。
***
烛光摇曳的寝室内,管易负手而立,背身对着低头啜泣的裴语馨。尽管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从三年前她走进厉王府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始终是他负了她,若他没有执意随杜恪辰离京,若他不顾一切压力和非议娶她为妻。今日这一幕,将永远不会发生。
三年前,她一袭红衣如火,与他隔着厉王府的大门俩俩相望,风沙弥漫了他的眼。
“你当真要娶那个霍姑娘?”即便是已经知道答案,裴语馨仍是想亲耳听他说。
管易点头,“没错,我也该成家了。”
裴语馨声音哽咽,“易哥哥,我们逃吧,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长相厮守。”
这句话迟了三年她才有勇气说出来,可她知道如果不说,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你该知道,我是管家唯一的希望,我不会逃,也不可能逃。而你也是一样,你若是逃了,你爹怎么办,裴家怎么办?我们都不能任性妄为,从一出生,你我的命运已然注定。都说世家风光无限,可世家子的心酸无奈又有谁知?为了权利地位,为了官场争斗,一辈又一辈的人深陷于漩涡之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所谓的长相厮守,不过是你我儿时纯真的梦而已。”如今,梦醒。
“你我并非不可或缺,世家门阀有的是人争权夺利,不会因为你我的离开而一蹶不振。”
“从我入宫当伴读起,我就没有说不的机会。时至今日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而我也没后悔过。于你,我有亏欠,可权利与于我比你更为重要。”有些话说不到最后,无法真正地切断,“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因为你始终心存希望。而这份希望,是我给你的。从今日起,我会亲手把希望收回,也请裴侧妃谨守本分,不要做出有辱家风之举,让厉王和裴家蒙羞。”
“夜深了,我不便久留,侧妃珍重,来日相见,你是君,我是臣,我自当谨守君臣之礼。”他回身深深一揖,“告辞。”
门被打开,风雪扑面,浑身似乎都没有知觉,不知冷暖。
裴语馨擦干脸上的泪痕,泪水又再次湿了眼眶。
***
南院
萧云卿还未睡下,屋内又多了一个人,白衣如雪,发间斑驳,眉宇间儒雅难掩。
“你既然知道钱若水的身份,怎么还敢娶霍青遥?”她冲了一壶茶,为他斟了一杯,递过去,热气升腾。
管易防备地看着她,“钱若水的身份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辞,为了王爷和镇西军四十万的弟兄,我相信你,帮你除掉她。可是你至今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究竟是何人给你的情报。还有,我的婚事我还是说了算的,请你不要以为你我联手,就有权利对我指手划脚。而你我的联手,也仅限于除掉对王爷不利的人,剩下的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因为刺杀钱若水的事情,除掉了多少对你不利的人,我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到。”
“我的消息是从宫里来的,千真万确。而钱若水新的任务是离间你和王爷的感情。现在你都看到了,她因为霍青遥而对王爷诸多指责,而你做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王爷对你岂会是完全接受。我相信,王爷也不想让你娶霍青遥。”
“王妃未免多虑了。我不相信会有什么人,会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当赌注,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云卿冷笑,“钱若水到凉州,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可以不信。但是你看看自己,你一生的幸福又是毁在何人手中?看看裴语馨这三年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心里好受吗?”
管易面色无波,眸底暗藏的汹涌被他压下,“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没有对这个府里有最起码的了解,本妃还怎么当这个厉王正妃。”萧云卿举杯抿了一口茶,“如果不想你和王爷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最好尽快解决钱若水,至于那个霍青遥,她只是听命于钱若水,若是钱若水死了,她就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也不失为一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