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灯火通明,因万寿节而点亮的灯笼连成一排,倒映在湖面上。夏夜的风习习,拂去白日的炎热之气,却吹不散萦绕在心头多来的积怨。
“这江山本就是朕的,你拿什么给朕?”今上摒退近侍,独自面对这个让他从小既羡慕又畏惧的弟弟。
杜恪辰平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今上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南境叛军又起,你应该已经收到紧急军报。”
杜恪辰不接,“我驻守的是西境,南境与我何干。我没有记错的话,南境是由余湘之统帅的定胜军镇守,定胜定胜,比我镇西军还要自信。由他守南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南境叛军就是余湘之,你以为谁人能剿来他?”今上又道:“余湘之曾是周崇年旧部,被你招安后,组建定胜军守卫南境。这些年来,他的势力愈发壮大,他也渐渐显示出他的野心。”
“你是说余湘之谋反?”杜恪辰大笑,“他没这胆子。”
余湘之就是因为怕死,才会被他招了安。说他谋反,杜恪辰自然不信的。
“你的意思是军报有假?”今上微微挑眉,“还是说,朕撒谎欺骗你?”
杜恪辰欠身,姿态谦卑,可眼中却闪着狐疑的微芒,“臣弟不敢。”
“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朕要你带兵剿灭余湘之叛军。因镇西军都在西北,来不及调派,朕命你带领三万羽林军即刻赶往南境平反,取余湘之项上人头。”
“若是臣弟不去呢?”
今上冷哼,“余湘之是你招的安,他出了事,你自然要去善后。当日大胜,你对父皇承诺过,南境从此不会再起兵事,可如今还不到十年,兵戈再起,你势必要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说的句句在理,杜恪辰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他虽不信余湘之会谋反,但他也需要亲自证实,就算今上不派他去,他也会让庞统走一趟。
“出兵平叛本是臣弟应做之事,只是臣弟不明白,你为何要把佛儿扣下?”杜恪辰这算是应下了,可他不能看着钱若水被留在深宫之中。
“你带走的是三万羽林军,朕不放心。”
杜恪辰说:“臣弟可以等镇西军到了。”
“你以为朕会任你调派镇西军吗?”今上毫不掩饰对他的不信任,兄弟之间本无感情,只剩下步步算计。今上无军威,无兵权,处处受制于人,他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十万羽林军。而杜恪辰军威过重,功高盖主,他的镇西军所向披麾,战无不胜,功无不克,他在朝中的声望因钱若水怀了身孕而日渐高涨。
杜恪辰摊手,“你还是找别人带兵吧,既然你处处怀疑,又何必非我不可呢!”
他心中有天下,可钱若水却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不会再因为顾念天下,而失去他最重要的人。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对于今上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选择,但他对钱若水却是唯一。
“大魏若是有良将可派,朕何须求你!”今上咬牙切齿。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六年来奉行休养生息,重文轻武,且武将大多出身镇西军或是与杜恪辰有交情,在朝中得到极大的打压,唯剩的几位高阶武将都无尺寸战功,仅仅是因为家世显赫而被扶植上来。而唯一与能杜恪辰抗衡的齐国公,才被鲜卑慕容打得落花流水,自顾不暇。
杜恪辰勾唇,“我不觉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今上面色不悦,“你可容不得你!钱若水在朕的手上,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可我也信不过你!”
“朕已派出三万羽林军,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杜恪辰摇头,“我不相信你会善待佛儿。她是你的细作,却有了我的孩子。你让我如何信你?你还记得叶迁吗?他在我身边十三年,就说明你对我的忌惮和恨远远超过这十三年,十三年的日积月累,你会接受佛儿生下有可能是大魏的承继者吗?你处心积虑地夺走一切,最终还是要落在我手上,你甘心吗?”
“没错,朕是不甘心,可你我是兄弟,落在你手,强过落于外人之手。朕对你有恨不假,可大魏江山不能毁在朕的手上。”今上低了头,“皇后与太后势成水火,若朕再对征北军委以重任,沈侍中必定大动干戈,后宫难安,天下难安。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如今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有朝臣从殿内探出头来,却被汝南侯拉进去喝酒,直吼着不醉不归。宫人们怕打扰了圣驾,把殿门闭了。
杜恪辰蹙眉沉思,“就算我能信得过你,却信不过皇后,信不过太后。”
“朕可以即刻下旨,为免你出征的后顾之忧,朕接厉王侧妃钱氏入宫养胎,朝堂皆知此事。这么多的眼睛看着,她还能出意外吗?若是她真的出意外,朕立刻退位让权,把大魏的天下还给你。”
杜恪辰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结论。
“我想见见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