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默默退开,与庞统打了个眼色,庞统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先前在阵前的情形庞统看在眼底,能战而无法战的窘境,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再凶悍的敌人,也不过就是一场马革裹尸的厮打,战至酣时,已经忘却生死。可如今却是想战而不能战,杜恪辰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此时,宋平又来触他逆鳞,岂不是自讨没趣。
房中,钱若水背身安睡,屋内没有掌灯,只能借着透窗而过的夕阳,勾勒她纤瘦的身形。一别数月,她似乎又清减了不少。他还记得离京城,她已经从产后的虚弱中渐渐恢复,可如今一看,仍是那副纤弱的模样。
杜恪辰甚是不忍,轻手轻脚地上榻,把她拥在怀中。那一份真实铺天盖地而来,每一次的相聚,都是一场劫后余生。他实在负她太多,忘了她真是娇弱的女子,不该置身于危难的边缘。他的羽翼未丰,一心夺位也是为了不让她再受摆布。他的这一步棋,提前了四年,只因怀中的女子。
他一上榻,钱若水就醒了。她是一个很警觉的人,若非杜恪辰的气息先一步笼了下来,她袖中的匕首便会再一次抵上他的脖颈。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自然反应,却唯独对他例外。
“你醒了”杜恪辰亲吻她的发,“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她又何尝不是
相思之苦竟是如此煎熬,两世为人的她,也是第一次品尝。个中滋味,实乃是甜中有苦,苦中有酸,百味杂陈。
“叶迁之事,是我失算了。”杜恪辰叹息,“从我懂事起,成王就是一个远离朝政,放浪形骸,不被父皇重视的皇子,不足为惧。他葬身大海之时,我正在狼口关与周崇年大军苦战,大捷回京,父皇当着满朝文武夸赞于我,赐下良田万顷,封邑无数。那时,朝中无人再提及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死全然是因为他咎由自取,久而久之,也不再有人记起他。记忆中,皇后是一个不爱笑的人,幼年时对我亦是没有笑容,自然也不被父皇喜欢,可父皇却在她死后,不再立后。你有没有发现,先帝子嗣单薄,只有三子而已,皇后仙逝后,就再无子嗣。如今想来,父皇必是爱极了她,才会为她虚悬后位,不临后宫。至于成王之死,如今想来也是诸多疑点。”
他只专注于杜恪凡之争,而忽略了这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对他的死没有确认查实。而当年之事,先帝已亡,先皇后也已不在人世,沈太后在金镛城老死,唯一的知情人只剩下柳太妃一人而已。
“可是你手中的先皇遗诏。”这才是铁铮铮的事实,证明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在弥留之际,仍然不忘把天下交托于他手中。
“这份遗诏是母妃交给我的。”杜恪辰没有证实遗诏的真伪,认为柳太妃没有骗他的必要,在他选择离开京城之时,柳太妃并没有据理力争,这也是杜恪辰至今想不通的地方。
钱若水不禁感叹,“这就是后宫争斗,只有你死我亡。帝王之爱,也未能一生周全。”
“我必会护你一世安然。”这是重诺,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一生不变的信仰。
“让我去吧”钱若水翻身与他面对,数月未见,他老了许多,胡渣丛生,眼窝深陷,发间有斑驳雪白。她抬手抚过,“看看,白头发都出来了。”
“你嫌弃我老了吗”他如今已近而立,而她正值花季。
“你去南境数月,唯留我一人在宫中腹背受敌,幸亏冉续日日来探我,与我相伴,为我化解隐忧,才给了我撑下去的力量。”钱若水垂眸,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翻涌的情绪,“我已移情,因为仍是陛下的女人,不过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愿意随陛下回京,此生终老。可我不能骗自己,是冉续屡次救我于危难,免我灾难,免我孤苦,我已经不爱陛下了。如今他愿以大魏边境之安宁,换我一个,这于陛下而言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有我一日,我亦不会让他卷土重来,再起兵事。”
杜恪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就算想为大魏牺牲,也无须想出这番说辞。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用你去换西北的安宁”
钱若水语气轻缓,平静如水,“不瞒陛下,这是事实。只不过,怕罪延我钱家、夏家,不得不一再思量。如今,冉续提出这样的条件,就当是我为大魏立功,还请陛下不要罪及我钱、夏两家。”
“我不信”
“陛下以为,若不是我有心被擒,为何王赞会被俘我又因何会为他调动西北兵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