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微凛,月色如画,钱若水的声音压着沉沉的怒气,“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还做了什么?”
何风退开半步,对她摇摇头,“请恕属下不能告诉大小姐。”
钱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你从账上拿了多少银子,我都不计较,都是为了云家,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们一旦危及到他的江山、他的性命,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大小姐,你别忘了……”
“我姓钱,不姓云。”钱若水恶狠狠地打断他,“不可以为我平日里疏于调教,你们就能为所欲为,不把我放在眼里。”
何风收起清朗的笑意,深深一揖,“既然如此,大当家的所做所为便与大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大小姐只管和今上西去,今夜你我所说之事,只当从来没有过。”
钱若水急了,“何风,你们敢!”
“为了云氏族人,就算是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关系!”何风苦笑,“看着上一代的人活着如此艰难,我不忍再见自己的后世子孙重走这一条艰难而又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你以为我愿意吗?”钱若水反问,“可他已经答应了,云氏就能重见天日。”
“你太天真了,你现下面对的是大魏的帝王,而不再是在凉州的厉王殿下。他今日能为你做的,不代表他今日仍然能为你毫无保留。你想想今日的朝堂,三年来灾荒仍然不断,国库并不富裕,他不得不裁军以缩减开支,而你又是何人?你是平夫人,大当家把云氏的基业都转入你的名下,在你手中又翻了不知几倍的家业,你如今已是大魏最富有的人。他为何西巡,他明知道你在洛阳,一意劝服你回去,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他便答应要替云氏翻案。你以为这三年来,他真的对大当家和钱大人在京中之事一无所知吗?他若是要为云氏平冤,为何要等到三年,他若是真心待你,为何要等三年,他若是不能没有你,为何又要放你离去?如此种种,你都看不透吗?你以为帝王的心中还能有这些小情小爱,他要的是江山永固。可能最大的意外是平安,若是没有平安,他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何风眸光沉寂,“你以为他为何让两名猛将护送大当家回京?不就是要把大当家软禁起来,逼你就范。有了云氏富可敌国的财富,他的江山才能千秋永固。”
“我知道你不信。”何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你对他心有亏欠,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这是云氏的根基,不能因为他而动分毫。我承认,我是从账上拿了不少的银子,可这些都是大当家和钱大人在京城需要的,他们的俸禄根本就支撑不起在京城的细作。你也是知道的,你当年出嫁时,拿走的可是钱大人的整副身家,钱家看似荣光满门,实则千疮百孔。这些年,两位庶女出嫁,都是从账上走的银两,置办房产,才不至于被婆家看了笑话。”
“你是在告诉我,他很穷,国库也没钱,我爹也穷,大当家也穷,就只有我最有钱是吗?”钱若水笑了起来,“没错,钱家和云家的身家都在我手上捏着,大魏最有钱的人就是平夫人。”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她突然成了众矢之地。
“你先下去吧,有些事我自己能应付。况且,我也不是傻子,会把银子乖乖送到他的手中。”钱若水挥手让他离开,重新面对她亲自督建的云氏大宅,眸光阴沉,不辨喜怒。
她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在对她撒谎。
平安白天睡多了,夜里又偷偷出来走动,手里拿着冉续给他削的木剑,游走在商社层层叠叠的楼宇之间。钱若水当初为了便于隐藏,在商社的建造上颇费了一番功夫,都是几步一级台阶,再加一处悬空的楼阁,如同走在迷宫之中,难以分辩方向。
平安来过几次,可还是迷了路,提着剑茫然四顾,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高手之气。
一路跟着他的庞统见状,不再隐于暗处,把他抱了起来,“走,带你去见爹爹。”
平安识得他,顺从地让他抱起,眼睛瞄到他腰间的佩刀,微芒闪烁,“你的刀都借我玩玩吗?”
庞统道:“臣的刀太重,殿下还拿不动。”
“什么是殿下?”平安想了一下,“什么又是臣?”
庞统只好回道:“殿下的父亲是君,我是臣。”
“你的意思是,我的爹爹是天子?”平安读过一些书,明白何谓君臣,但他没有想过他的爹爹会是这个所谓的“君”。
“没错。”庞统拐了一个弯,来到杜恪辰的屋外,“殿下请。”
平安蹙了眉,一脸凝重的表情,“这么说来,那我娘……”
杜恪辰还没有睡,他还在处理千里送来的奏折,一根朱笔悬空,眉目深沉,看到平安进来,他露出局促的笑意,“平安怎么没睡?”
他并不擅长哄孩子,也没有孩子让他哄,他不知该做慈父还是严父,可从平安口中听到的娘亲,似乎是一个严厉又苛刻的母亲,他若是再扮黑脸,这平安应该会敬而远之。是以,杜恪辰打定主意做一个慈父,可慈爱是什么样,他全然没有概念。
“你是天子?”平安好奇的小眼神在他身上打着转,小步伐加快,走到他的案前,又看了一眼案上的奏折。他认得很多字,也知道所谓奏折的意思,也就是说方才那位叔叔没有骗他,他的父亲真的是当朝的天子。
杜恪辰把他抱起,坐在他的腿上,“等回宫后,朕就下诏,封你为太子。”
平安小嘴微开,下意识地问:“那是不是说,以后会有很多人想害我?”
杜恪辰笑开,“你都是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