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严生脸色全变,他以为发生兵部粮仓一事,会暂缓西北战事,可钱若水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蒋松被打成重伤,人已昏厥,崔严生只得让人去请柳絮。虽说柳絮不堪大用,可到底是蒋松的女婿,翁婿本就一家,更何况还有一致的目标。
柳絮容貌已毁,半张脸带了银质的面具,在月色下更显狰狞可怖。
“匈奴的战事无法阻止,你尽快让人通知乌拉单于早做打算。”崔严生有些沉不住气,“打败冉续不是难事,只要粮草一日不发,冉续是不敢轻易出战,早日拿到西北的控制权,对你我都是有好处的。”
柳絮冷笑,“崔大人,你以为西北就这么好拿下?西北是杜恪辰的大本营,又有冉续镇守,这是一个比杜恪辰还要勇猛的存在。当年在剑门关外,杜恪辰和冉续苦战三个月,最后还是杜恪辰使诈才赢了最后的胜利。十年前,冉续协助你外祖在北境扼制杜恪辰,杜恪辰竟是不得其门而入,若非冉续自动脱离你外祖的阵营,主动离开,那一场的交锋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你外祖养了冉续这么一头猛兽,最后却被别人驯服了。”
崔严生冷哼,“如今就是他冉续报恩的时候了,我外祖救他一命,他却没能知恩图报,这一笔账我会一起清算。”
“清算?怎么算?你是手中的兵比冉续多,还是武功比冉续了得?”柳絮大笑。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岳丈大人,他被钱氏都快打成残废了。”
“崔兄没把这件事告诉令堂吗?”柳絮阴鸷的脸满是鄙夷之色,“我岳丈的伤,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崔严生懒得再和他废话,“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柳絮说:“该你做的,你都没有做好,还好意思说我!”
“要不是蒋松太蠢,大殿之上就敢出言不逊,至于被打成那样吗?”崔严生觉得有一个猪队友实在是太烦心了,今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功臣系与太后产生不信任,可被他这一搅和,反倒让褚传良更忠心耿耿了。”
“话虽如此,可太后陛下这么明显偏袒杜恪辰的嫡系,世家和寒门又会怎么想呢?”柳絮道:“顾征那个老狐狸的口风你探过没有?”
崔严生这才想起来,在大殿上顾征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表现出自己应有的立场,一直以旁观者的姿势沉默着,冷眼旁观,不见喜怒。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顾征。
夜深,崔严生回了内宅,被告知母亲祁氏正在等他。他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衣冠,快步进了母亲的院落。夏日虫鸣声声,深夜仍是不知疲倦,院前灯火昏黄,映出大宅院的萧瑟肃穆。
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撩袍踏入院中。
而在宫中,钱若水与平安执案而坐,如意在平安脚边呼呼大睡,全然不知世间凶险。
“你已经知道北境陈米一事,可也不该在殿上争论时太过偏向兵部。你怎知褚传良就是忠直不阿,崔严生就真的是背后黑手?母后以前教过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的真实意图,或许你觉得这是母后严苛,可你想想,朝臣都知道你的心思,会怎么看待你?如今朝堂三党分立,为自己的利益互不相让,而你做为君上,不应该表现出自己的偏向,你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感觉到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希望。”这才是帝王之术,这才是平安这样一个守成之君所需要具备的能力。
钱若水自幼就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帝王之才,可他仍是像杜恪辰一般,会感情用事。他还小,还需要时日培养出那份沉稳内敛。
“今日之事,你未曾亲历现场,更不知道所为何事,就随意下了定论。这是不应该的,无论是对哪一方的信任,都不能以人论事,而要讲求证据。虽说你之前已经知道母后所说,也知道褚大人的回答,但这不能影响你的判断。或许母后是故意让你听到的,或许褚大人是撒了谎的,都未可知。对人对事,你永远不能第一时间下定论,也不能自己主动下决断,而要根据朝堂上的形势,依势而定。”钱若水放缓声调,“崔严生的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如今你明显地偏向了褚大人,令他的计划落空,他必然会再生一计。还不如将计就计,就能省却很多的麻烦。”
平安静静聆听母后的教诲,“帝王就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吗?”
“可以有。”钱若水回答道:“母后知道你博览群书,随便都能找出历朝历代的例子出来反驳母后。可所处的环境不同,帝王需要表现出来的喜好,也就不同。说到底,他们所谓的喜好,可能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那父皇呢?”杜恪辰一直都是平安学习的榜样,他那么果决,为了母后能散尽六宫,扶持寒门,只为了世家的权利过大。
“你与你父皇不同,你父皇战功赫赫,手握兵权。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父皇不在了,这些立有战功的将领,还会不会听命于你?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需要有自己得用之力,也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你自幼承继帝王,不曾有过政绩,也不曾立下战功,你所靠的就是你父皇打下来的江山,你用人需要的是恩威并重,并非如你父皇一般,有袍泽之义,兄弟之情。还有,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父皇的江山是从他的皇兄手中夺来的,而前废帝是死在你母后的刀下。所以,朝中目前无人敢动,因为忌惮你父皇和母后的残暴手段。但你必不能学父皇、母后,你要守住这个江山,守住大魏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