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杀了慕容擎,冯琰也难逃一死。
杜恪辰入军后,便是跟在冯琰的帐下听令,小小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几经涉险被冯琰救回,冯琰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有师徒之谊,让杜恪辰下这个手,他于心不忍。虽说冯琰带着二十万征北军投诚慕容擎,但杜恪辰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他还是决定最后见一见冯琰,为了师徒之情也好,为了报当日救命之恩也罢,他们始终是君臣。
冯琰坐在乱草堆上,脸上有多处刀伤,已经结了疤,暗红的色泽依旧狰狞,依稀可以想像最后那场战役的惨烈。萧腾出手让人眼前一现,让对手措手不及,但也得益于杜恪辰的排兵布阵,以后年余时间将士们的磨合,才会有最后疯狂的胜利。
杜恪辰坐在轮椅上隔着牢房望过去,“朕还记得,当年从军时,冯将军对朕说过,上了战场,生死便不足挂齿,只有胜负才重要。朕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与将军成为敌人,也未曾想过,你会成为朕的阶下囚,更不曾想过,会亲手处决你。”
杜恪辰的心情是沉重的,在处理冯琰的事情上,牵扯太多。
“上皇不必多说,末将自叛离那日起,就已想过今日的结局。”冯琰苦笑,“横竖不过是头点地,但我至少努力过。三十载沙场征战,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如今华发初生,从北境到南境再到西北,最后又回到北境,末将这一生都在戌边,只想携夫人回京安顿,不再受流离之苦。这是末将最后一搏,结局如此,输于上皇之后,也算是没有遗憾。”
“你想回京跟朕提便是了,朕又怎会不允?”就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足以让冯琰叛离,杜恪辰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冯琰对蒋氏最是体贴,而回京是蒋氏的宿愿,让一双儿女和京城的世家子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因为冯琰一直都没能回京,儿女的教育也耽误了,如今连婚事都有些艰难。先时,钱若水曾提出让蒋氏把孩子送回蒋氏家学,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杜恪辰如今想来,冯琰的叛离也不是没有征兆,只是他太大意了,对这等事情不曾挂心过,以致于酿成今日的恶果。
“末将提过,可上皇说边关更需要末将,末将还能说什么?”
杜恪辰自知愧疚,“这倒是朕的疏忽了,可将军大才,若不让将军保家卫国,当是我大魏之损失,亦是朕的损失。”
“谁也不是无可取代的。如同今日,庞统与王赞皆是一军将帅,他二人征战多日未果,萧腾一来便取得他二人从未有过的战绩。”
“可朕不曾让萧腾取他二人而代之,他能赢不过是你们尚未知道他的弱点。而庞统与王赞在军中锤炼多年,又岂是一个少年能取代的?”
冯琰笑,“可上皇把庞统视为接班人,却从未想过调我回京。”
“冯琰,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上皇身上。”钱若水的声音在杜恪辰的身上响起,冯琰闻之一震,垂眸下去,“上皇念旧,对旧友旧情总是格外看中,不愿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遭至他人不幸。你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吗?还是你以为这么做,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佛儿。”杜恪辰轻唤,“别为难冯将军。”
钱若水轻拍他的肩膀,“本宫没有想为难冯将军的意思,只要把冯将军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本宫就不想再计较。可冯将军把过错归咎于上皇,处处指责上皇的疏忽,从而推卸本该由他承担的罪责,如此脱罪的方式,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
冯琰不语,闭了眼睛侧过头去。
“冯琰,不要以为你不说,本宫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治你的罪,就能保住你的一双儿女吗?”
“罪臣无话可说。”
钱若水却不容他沉默,“上皇可还记得,当日在土门关时冯将军要赴北境驰援齐国公,妾曾对蒋氏提出将孩子送往蒋家,为何最后无疾而终?”
这却是杜恪辰不知的。
“因为蒋氏乃是庶出,她与蒋松一母同胞,却与大学士蒋方互无往来,分府出去后,蒋松千方百计想与蒋方修好,可蒋方承继家业,乃是一家之长,若不是双方过节太深,蒋方不会苛刻自己的庶妹庶弟。因而蒋氏想将孩子送回蒋家,可蒋方却没有收容孩子的意思。而这件事,不是蒋方没有容人之量,而是蒋松作虐太多。可最后蒋松却把责任推给了蒋方,暗示蒋氏,蒋方看不起他们,劝她回京,以冯琰的军功和蒋方作对。可上皇一直没有让冯琰回去,造成蒋松失势,难以为继。”
蒋家的恩怨,杜恪辰知道一些,但到底是朝臣的家务事,他从未深究。
“后来蒋松看到夏辞西为朝中新贵,刻意结交,更把女儿送进兄长的……”提起这件事,钱若水也是后来从霍青遥的口中知晓,“故而兄长才会弃心爱之人而娶蒋氏女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