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粗重的喘气声,在这压抑死寂的氛围当中尤为突兀。
噗通一声,武英眉突然膝盖一软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看着那个已经逐渐咽了最后一口气的混蛋,双目圆睁,面色惨白,就连额头都已布满细密冷汗。
那个家伙,死也没能闭上眼睛,一脸恶毒怨恨地盯着前方。
“英眉!”
韦右与步明瑶连忙上前,将跌坐在地的武英眉搀扶起来。
后者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死不瞑目的家伙,睁着眼睛的模样,总让人觉得他好像还有一口气在,便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忙地收回目光,单臂扶着好像已经脱力般的武英眉,往庇护所走去。
墨阳已经处理好了妇人的尸体,将她埋在了一片野草丛中。
回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模样狼狈的武英眉,随即瞥向那个身形瘫软坐在岩壁下方的尸体,那般眼神狰狞怨恨的模样,确实吓人,但是这种结果却并不能让墨阳觉得满意——很多看似意外的事情,其实早有苗头显露,倘若能够细心一些、多想一些,就往往可以提前避免。
但很显然,这些小家伙们并没注意到某个显而易见的苗头。
也可能是已经注意到了,却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意味着什么。
墨阳回到庇护所前,看了一眼武英眉现在的状态。
要比想象中的更好一些,她正拿着那只满布碳黑的水壶默默喝水,虽然整体看来仍旧显得有些怯懦,但这毕竟是她生平首次夺人性命,事过之后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冷静,相比于大部分人而言,已经难能可贵。
只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那个把杀人当做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家伙。
墨阳没再如同先前那般处理尸体,而是来到叶知秋身旁,学他一般,倚着岩石坐在地上。
但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后者就已略微掀开眼皮,低声说道:
“不继续做好人了吗?”
“啊?”
“让那刚死的那个家伙也能入土为安。”
墨阳闻言一怔,深深看了叶知秋一眼,随即摇头笑道:
“就当是给他们个教训,为人师者,言传身教,有些东西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哪怕次数再多,他们也未必能够记在心里,可如果能让他们亲身经历过一次,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叶知秋瞥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出声,默默收回目光之后便将眼帘重新阖起,继续闭目养神,将心思放在控制体内能量,以便能够更快修缮经络穴窍的事情上面。
但墨阳还以为他会看不起这种大道理,嗤笑一声,或者递来一个非常鄙夷的眼神。
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合常理的混蛋——沉稳狠辣的性情、明察秋毫的眼力、深不见底的城府,还有难以估量的手段。哪怕墨阳自以为见过的年轻俊杰已经不少,却仍有些理解不来,这些东西,怎么就能同时出现在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哪怕是被称为神眷之人的顾绯衣,一旦综合评价下来,比他也是远有不如。
墨阳抱肘沉吟,许久之后才试探着接近,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从东岳逃出来的?”
“我没说过我是逃出来的。”
叶知秋眼也不睁的回答,让墨阳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又或该说无法理解。
他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去,还待再问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听叶知秋已率先开口:
“你碰过我的刀。”
“刀?”
墨阳一愣,脑袋里面陡然记起之前他在那座深坑遇见的妖刀,双眼逐渐不受控制地睁大,惊愕无比。
“那把妖刀,是你的?”
叶知秋懒得回答,也没详细解释,他在墨阳体内看到了牛王煞气残留的事情,言简意赅地问道:
“它在哪儿?”
“在...坑里。”
墨阳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我之前还以为是意外之财,就试着拿了一下,但没想到,差点儿就被那把刀的煞气侵蚀,沦为傀儡...所以,我用石头将那把刀砸到坑底去了,如果你想拿回来的话,可能需要自己走一趟。”
“嗯。”
叶知秋的回答相当敷衍。
可一旦要究其本质,则是疏远,甚至敌意。
墨阳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持有这样的态度,毕竟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惹人厌烦的事情,除了将那与他有过几次鱼水之欢的妇人安葬以外。
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应该还不至于让他这样反感。
墨阳有些想不明白,更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下去,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我有两件事想问问你。”
“说。”
“嗯...就是,你之前的那个火...”
墨阳的语气相当迟疑,说话吞吞吐吐,时不时地转动眼珠,观察着叶知秋的表情反应。
“那看起来好像是种...术法?只是它给我的感觉却很奇怪,就好像是被厉鬼盯上了一样...这应该不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吧?”
“为什么不能。”
墨阳闻言一滞,张着嘴讷讷许久,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但这明显不是一个恰当的理由。
叶知秋也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有些东西非常明显,比如他胸膛上那印在皮肤血肉中的漆黑奴印,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摒弃的跗骨之疽,虽然这个位置被包含在胸膛伤势的范围之内,已经开始愈合但没完全结痂的伤口,血肉显得格外狰狞,这才导致奴印并不清晰。
但如果能够仔细辨认一下的话,就依然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鬼”字。
也是如今的他正身为鬼奴的显著标识。
可这东西,并不是他能够拿出来与人说道闲谈的资本,而是屈辱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