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脱身(1 / 2)

这枚针原本并不是余墨痕的。

在绝境中,将自己降格为猪猡,勉为其难地生存下去,纵然是求生的本能使然,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事情。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忍受痛苦的勇气。

在姑娘们已经尝试过所有的办法、彻底宣告放弃的时候,有个终于经受不住折磨、彻底绝望了的姑娘,趁着开门的瞬间,几乎是以命相搏地朝外面滚了出去——那个姑娘当然没有成功,而是跟从前的勇者们遭遇了相同的命运。

她可能连门口都没有抵达,立刻就被那一只臂膀上还托着水盆和番薯的男鬼单手按在地上,当着舱室里一众姑娘的面一顿毒打。

在这连猪猡们也目不忍视的情景中,那娇小的女鬼却始终无动于衷,连她惯常那副刻薄险恶的表情都懒得施舍。只是在那男鬼的毒手势头渐缓的时候,她冷着脸,稍稍走近了些,狠狠补了两脚。

然后,那奄奄一息的姑娘就被拖了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余墨痕纵然颇为不忍,却什么也做不到。以她如今的状况,根本没本事救下那几乎是在求死的姑娘;她也没有丧失理智到跟那姑娘一起去做这种无谓的拼命。

但是,于一片混乱中,余墨痕藏下了那姑娘落在地上的一枚衣饰。

那衣饰极精致,只有指尖大小,是个华丽繁复的蝴蝶式样,似由一根硬丝盘成;质地很轻,所以落在地上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衣饰的主人还在船舱里的时候,也曾保留着一点闺秀的样子。虽然那时她的衣裳就早已经破败了,余墨痕趁着有光的时候看过去,还是能想象出人家做闺秀的时候,穿着这身衣裳,原本该是怎样一派雍容端丽的气度。

然而既然那金贵的衣裳已经破败,缝在这衣饰上的丝线,也便悄无声息地断掉了。

然后这只小小的盘丝蝴蝶,几乎是跌进了余墨痕的手里。

只因那姑娘冲出去的时候,余墨痕被她那股拼命的势头带得摔在了边上。连着许多天吃不饱肚子,姑娘们都已经饿得站不起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摔得眼冒金星的余墨痕居然抓住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很多时候,余墨痕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超过了想象所及的程度;可是与此同时,她也认为,既然所谓神佛和命运根本不存在,那么很可能人人都曾有过机会,只不过,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将这些机会全部把握住罢了。

就比如那一刻,旁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东西,即便注意到了,或许也只当这落下的饰物是个无用的物什;但余墨痕摸黑揉捏几下,却很快便分辨出了这盘丝蝴蝶的材质。

那是偃机和偃甲中经常会用到的“百炼钢”,以坚韧不易断而闻名。

那蝴蝶盘得纠结,拆开来需要不少时间,尤其余墨痕双手被缚,很不方便行动。

不过她此刻所拥有的最多的,也正是时间。

许多天过去了,那原本繁复的蝴蝶已经给拆成了一枚足以藏在墙缝里的针。

百炼钢的好处之一就是不易断,能经得住余墨痕这一番折腾;但相应地,这种材质也就具有了质地轻软的缺点。

好在机件万变不离其宗,余墨痕也算熟悉锁具机簧的构造。这个时候,她那勉力留着一线清明的脑子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她借着从前积累的那点学识,硬是把这枚针拗出了一个足够撬开锁具的形状。

她早已没有了暴力拆卸门轴的力气;门外的铁锁她也是绝对够不着的。

但要摸索锁在腰间的锁链,余墨痕可是方便得很。

她已经想出了该如何调整那枚针,能够尽快打开腰上那把沉重的锁。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立刻尝试。

锁链打开的时候,无可避免会发出声音。如果这些已近疯魔的姑娘发现她有本事开锁,不知又会弄出什么无法平息的风波来。

她心里纵然可怜这些平白遭受折磨的姑娘,却自知无力承受后果。

即便她能帮助这些姑娘脱离铁链的束缚,手脚上绑缚着的皮绳仍是难以解开的麻烦;即便她们能够同心协力地往外冲,拥有的机会也不会比以前更多。许多天以来,她们毕竟只能以半只番薯果腹。以她们如今的体力,也绝对无法挣脱守在门外的船工。

最重要的是,余墨痕也的确没办法说服自己再相信任何人了。

她现在要等的,只是一个时机。

人拐子留着她们的性命,总不会一直放在船上当猪猡养着,照那一直虐待她们的女鬼说的,大概是会把这群姑娘卖到什么花街柳巷去。

余墨痕在这连窗户都没有的船舱中毫无办法,但无论如何,船总有登岸的时候。

离开这艘船的那一刻,就是她逃离的最好时机。

余墨痕等待的时间,比她美好的想象要久得多。但也可能是这黑暗本身就已将时间无限拖长。

不过,她总归是等到了。

有一天,毫无征兆地,那个娇小的女鬼和跟着她的男鬼两手空空地来了——没有水,也没有番薯。

他们指挥着那些铁塔似的船工,挨个检查这些已经没了人形的姑娘有没有得病的征兆,然后把她们腰间的系成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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