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二狗怒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这个欺人太甚,是欺骗的欺,还是欺瞒的欺?”卫临远毫不示弱地强词夺理,“你娘早死了,你爹是个捡粪的,你原本是南平商队的陈老板养的狗,给人摆在这个位置上糊弄帝都来的将军。我说的对不对?”
商会主人此时才作大惊失色状,“竟有此事?”
那张二狗见身份已然彻底败露,立时要逃;然而外边立刻便冲进来几个大汉,几下便将他制服了,捆在一边。
“我担心世伯怪我多事,不肯借我绳子;可是实在怕狗伤了人,只好请了几个家丁守在外边。”卫临远刻意学着商会主人的语气,不紧不慢地道,“诸位世伯、世叔既然平安,我就放心了。”
他如此大言不惭,边上一排当地巨商却只有吹胡子瞪眼生闷气的份儿。
卫临远无遮无拦地笑了笑,嗤之以鼻道,“这个张二狗,据我所知,原本不过是个背夫,跟着蚩鲁山东面的一支商队混日子。”他作出个嫌恶的表情,又道,“却不知他们那支商队撞上了什么样的运气,居然得了一块点金石,胆子也跟着大了。数月前,竟然以点金石作引,放出消息来问我们卫家的意思。”
“哦?”元凭之道,“卫公子之前不是说,没有兴趣做二道贩子?”
“正是如此。”卫临远道,“然而点金石只是个诱饵,对方千方百计跟我家搭上线,真正想卖的,其实是一批号称从雪山中采出的千岁金。吹得很神,说是沾了什么神仙的仙气儿。嗨,我从前在西凉那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
余墨痕心道那些传说倒是有的,只是卫临远家里天天吹捧自己作为齐国人的身份,恐怕没兴趣关心图僳人瞎编的故事。
元凭之闻言,笑容却收敛了一点,正色道,“私贩千岁金?那可是违法乱纪的事情,做不得做不得。”
“将军说的是。我们是做正经买卖的生意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卫临远解释道,“当时跟我们接洽的,是个比张二狗强些的人物,只说是希望借助我们卫家跟官府的关系,尽快将这批红货卖出去。”
卫氏近年来的崛起,的确和他们与八柱国之一的傅氏交好不无关系,这说起来倒也是件合理的事。
卫临远也道,“这事虽然有些棘手,但是当利益足够高的时候,总会有人愿意去看一看的。在商言商,这毕竟是人之常情,还请在座诸位莫要笑话。”见无人质疑,他才又接道,“只是当时我有事耽搁在临海县,家中便派了我堂兄到南平去看看情况。谁知没过多久,我堂兄竟然自戕了。”
在座的几个商贾俱是满脸惊疑,就听那张二狗大喊道,“你堂兄是自杀,不关我们的事!”
“自戕自戕,听不懂啊?”卫临远提起家中亲人的死讯,既悲且怒,好一会儿才道,“我后来多方查探,才得知南平的那支商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哄骗我堂兄将那批千岁金尽数买下。收到仓库里一看,才发现是一批掺了大量杂质的假金,官府根本不收。我堂兄虽然眼拙,却毕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经此打击,一蹶不振,终至自毁。”
余墨痕总算理解了卫临远为什么始终一副刻薄语气。他的堂兄纵然有错,但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卫临远痛失亲人,心中愤懑,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商会主人沉吟一会儿,终于道,“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回事。如今诸位既然在琼门,这事便不妨由我出面查验一番,倘若事情属实,这张二……张二公子当真是个冒牌货,便任由卫公子你处置吧。”
“世伯一番关怀,晚辈感激不尽。”卫临远语气里并没有“感激不尽”的意思,他只是继续道,“然而晚辈纵然顽劣,也没有拿自己的家事来麻烦世伯的道理。我此番前来,不过是想提醒诸位。商人纵然重利,但凡有点见识,也不会对我卫家使这种只能来一回的手段。尤其千岁金乃是官营的东西,这批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非得往千岁金里搀东西不可?”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看来这事情的确非同小可,没有人敢妄言一二。
最后还是元凭之开了口。只听他道,“我近日恰巧听闻,这一带有人与雎屏山中的山匪勾结,致使山匪也有千岁金用,甚至能够以偃甲、火炮攻击大齐的军队。”他瞥一眼张二狗,就道,“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头绪,毕竟民间虽然允许运输千岁金,流向、产量可是都要上报官府的。然而山匪手中的那一批,却偏偏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他这样一提,在座的商贾便渐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向张二狗的眼神,也多了许多用以划清关系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