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看见那位打扮怪异的女子上前,中年汉子登时就变了脸色,连那小姑娘头上的草标都忘了摘,便要牵着她离开。
那女子却拦住了他。她的动作也不见得有多么霸道,却已足够将那中年汉子拦在原处动弹不得。
余墨痕心道,不知道玄女教之中,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练家子。
那女子尚未开口,中年汉子已经吓破了胆,哭丧着脸一迭声叫道,“圣女饶命,圣女饶命。”
“你不必如此紧张。”那被称作“圣女”的女子声音听来很有些奇异,澄澈而深远。只听她缓缓道,“我们玄女教的教众并非不讲道理的奸恶之徒。你若是未做亏心事,玄女娘娘也不会无端施以惩戒。”她蹲下身,轻轻握住那小姑娘的手,继续向那中年汉子道,“我来这里,只是替玄女娘娘问上一问,你究竟是为何要给这小姑娘插上草标,当街贩卖?”
“不是我,不是我,”那中年汉子仍是惊慌不已,忽地将那小姑娘向前一推,急急道,“唤娣,你自己说,千万不要叫圣女姑娘误会。”
小姑娘那张憔悴的脸抬也未抬,只木然道,“是我自己要把自己卖掉。不关爹爹的事……”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说着便弱了下去,仿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余墨痕看得心里一痛。
那位圣女大约也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面色倒是很平和,只拍了拍小姑娘以示安慰,又道,“你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卖掉自己?”
“为了……”那小姑娘的头压得愈发低了,“为了让弟弟有肉吃。”
她这话一出,圣女那对斜飞入鬓的长眉,眼看着便慢慢地皱了起来。那中年汉子一看不对,急得立时就要开口,却被圣女瞪了回去。
那小姑娘察觉到自己或许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连忙找补道,“爹娘说了,弟弟在长身体。”
圣女脸上虽然已经有些愠色,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中年汉子一眼。那眼神颇为骇人,看得中年汉子面如土色,当即便要跪下求饶。
圣女却道,“小妹妹,你打算将自己卖上多少钱?”
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她爹爹,小声道,“两串钱。”她说着,又学着大人的语气道,“姐姐要是有意买下我,价钱都好商量。”
余墨痕听到这个数目,心中不由唏嘘。
她现在领了小都统的职位,薪俸虽然不高,两串钱对她而言,自然已经不算什么了。可是她记得清楚,从前在讲武堂,她第一次帮卫临远做功课的时候,收的报酬就是这个价。她当时穷得没法子给那蚁穴般的屋子交租,卫临远来找她,房租才总算有了着落。
各人有各人的苦处。她当年出卖的不过是一份劳动力,这小姑娘却只好卖掉自己。
余墨痕估摸着那圣女是要出手相助了。可是圣女看来也不是个富裕的人,一时竟然拿不出这两串钱来。圣女想了想,将腰间那支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短笛抽了出来,道,“这牧魂笛约莫值个几百钱,先押给你们。之后的账目,待我禀明玄女娘娘,一定来偿清。”她最后几个字说得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一边瞪了那中年汉子一眼,一边拉起小姑娘的手道,“小妹妹,你跟我走吧。”
中年汉子却决计不肯收下那支短笛,哭丧着脸道,“小人怎么敢收圣女的东西。我们……我们只要现钱。”
余墨痕眉头一皱,就听见耳边有人叹了口气,“咳,死到临头还想着现钱呢。”
余墨痕转头去看,原来是单凭一人掌管茶棚的老板,正端着一盘瓜子路过。
她正要开口询问,元凭之已经摆出一脸谦虚诚恳人畜无害的态度,对那老板道,“你这里的茶水当真提神,烦请你老人家替我把这水袋灌满,我们留着路上喝——顺便一问,老板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板一面收钱,一面道,“听口音,你们是外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