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艾长眉一挑,笑道,“难得你这么决断。”
余墨痕方才那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然而一听见凌艾夸她,她的脸便红了。
余墨痕谁也不敢看,只是低着头,强行转了个话题,道,“是不是只有颜铮知道进去的路怎么走?”
“我只知道怎么走到之前跟凭之分手的地方。这下面曲折得很,之后的路,咱们得一起想办法。”颜铮说着,便将绿沉枪一提,一手推开地牢的门,一边打起一个火折子,一边道,“跟紧了。”
火光照耀之下,一道向下的阶梯便呈现在了余墨痕面前。果然就是她在幻象里看见过的那种带着弧度的梯级。
这景象乍看之下惊得余墨痕心中一跳,却又很快叫她放心下来。如果玄女教所制造的幻觉并非全能,而是必须以现实作为依凭,那就必然有可以击破的余地。
他们此刻唯一的光源,就是颜铮手中的火折子。余墨痕紧紧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就看到这梯级并非如幻境之中一样封闭狭窄,而是从每一层延伸开去,能够看到远处紧闭的囚室。
她一路向下,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囚室里的犯人没有一点声息,这就已经很奇怪了。此外,按照余墨痕对衙门的想象,这地方既然是地牢,那就总该有看守的衙役。然而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黑黢黢静悄悄的,目光所及之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种不正常的寂静,使得余墨痕心中的警惕陡然多垒了一层。她一面走,一面小心翼翼地前后看了看。在后边押队的凌艾看见她的表情,不由一乐,就道,“瞧你紧张的。放松点。”
余墨痕这才意识到脸上的肌肉已经绷得有点发酸了,她赶紧抬手揉了揉脸,一边道,“原来咱们可以说话……此处的衙役去了哪里?”
“我吩咐家臣宴请里正全府,不到中宵不许回来,虾兵蟹将小杂鱼,一个都不准落下。”前边的颜铮头也没回,“里正倒是挺听话。”
余墨痕一介穷人,没能想象到如此简单粗暴的做法,只好默默住了嘴;然而她一分神的工夫,便撞到了颜铮背上。
余墨痕虽然反应不快,一见颜铮停下来,也立刻知道前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无息地后退了半步。她生怕撞着背后的凌艾,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凌艾手中的火绳枪已经举了起来,颜铮则顺手将绿沉长枪扔给余墨痕,他自己赤手空拳飞身而出,从一片黑暗中,极其精准地揪出了一个人来。
是个漏网的衙役。
颜铮之所以没有直接举枪戳上去,凌艾之所以没有贸然开火,看来都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不愿误伤了无辜的人。余墨痕一手支着颜铮随手丢给她保管的长枪,另一只手也慢慢地从千机弩上放了下来。
颜铮依然徒手锁着对方的咽喉,却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有酒不喝,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那衙役一脸惊慌失措,一面挣扎,一面哑着嗓子叫道,“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壮士莫要见怪。”
他话未说完,弹丸破空的声音便从余墨痕耳边划过。
一声惨叫。
凌艾两枪只中了一枪,衙役整条左胳膊立时便脱力,落回了地上;出膛的另一枚弹丸,则被同时飞来的弩箭击飞了。
好在余墨痕因为信不过自己的准头,同样射出了两箭,遭此变故,总算还有一箭正中靶心,将那衙役手中正向着颜铮扔过去的一个纸包带出了老远,钉死在了黑暗之中。
颜铮紧跟着便徒手击晕了那不老实的衙役。他起身看了一眼余墨痕,微微抬起了一条眉毛,道,“你单手就有这样的准头?”
余墨痕的反应并不比她的箭快。她方才急得要死,又因为击飞了凌艾的弹丸,心里很过意不去,这会儿还没来得及从放箭时别别扭扭的姿势掰回来。听见颜铮问话,她才赶紧把左手还握着的绿沉枪给颜铮递了回去,“我还以为你知道。”
“……”颜铮扔枪的时候,显然是把她当军械架使的。他此刻也不好承认,只道,“你就当我知道吧。”
眼下当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余墨痕没所谓地笑了笑,转头看向那衙役,道,“咱们怎么处理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厉害,丢在这儿好像不太合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
“是挺难办。你那一箭还不如射偏一点,直接要了他的命了事。”颜铮将手一抄,突然戏谑道,“这么说来——你其实是想杀了他的对吧?”
余墨痕只觉得颜铮简直无聊极了。
他俩闲扯的工夫,凌艾已经走了上前来,“要不要叫醒了问话?”
“不用了。”颜铮杀伐决断,“要是问出什么假话来,反而是个干扰。尤其余墨痕那个脑子,没准就被搅乱了,岂不是更麻烦。”
余墨痕脸上一臊,心道颜铮真是越来越喜欢挤兑她了;可她听了这话,居然觉得颜铮说得也有点道理。
凌艾点一点头,伸出两只纤长白净的手指,向她腰间时常带着的那只神奇的药囊里轻轻巧巧地一探,又抬手向着那衙役的脸上虚虚一拂,就道,“行了。让他先到壶中天地里逍遥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