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前的平台极小,他第一步踏上来的时候,余墨痕便已经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何况如此短的时间里,那男人就算是在崖壁上挂了半天,最多也只会捉到些只言片语,听不到多少要紧事。
余墨痕心知对方在诈她,也不回答,只道,“你不是走了么?连梯子都毁了。”
“几根麻绳不值多少钱,我们有的是。”那男人道,“只是我仔细一想,你这么牙尖嘴利的,好像还有点本事……”那男人说着,便将一根长绳拿在手里,有意无意地团了一团——那正是之前余墨痕在车中拿来试探他的那根飞锚,“留你在这儿,实在不妥当。我也只好再辛苦跑一趟了。”
余墨痕心下一凛,面上却摆出一个带点挑衅意味的微笑,“你们先前费了那么大工夫,非要把我和傅小姐一起劫来,如今又反悔了?”她一边说,一边竭力思考着手边有没有什么能拿来自卫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又想把我送回去了?”
“当然不。那样可就太麻烦了。”那男人道,“直接把你丢下去,不是方便得多?”
他话音未落,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出手,一把将余墨痕抓了过去。
“放开她!”琬琬站在山洞里尖叫。
“傅小姐,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那男人一手拎着余墨痕,恶狠狠地道,“你父亲若是不肯合作,你也是一样的下场。”
“你别怕。”余墨痕冲着琬琬喊道,“别出来。顶好也别放这人进去。”琬琬身上只有一点应急用的袖箭,对她来说,要做到最后一条似乎相当困难。然而如今余墨痕没办法继续护着她,也只能叫琬琬自求多福了。
“哟,”那男人转过头来看手里的余墨痕,“你还有心思关心傅小姐?”
“……那不然呢?”余墨痕给他紧紧箍着,一口气接不上来,咳了一下,才道,“我又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她这会儿双脚悬空,身下便是不见底的深谷,挣扎也不是,束手就擒也不是,好不尴尬。
“想得倒挺开。”那男人冲她笑了笑,“下辈子,叫阎王爷许你个好出身。”
他松开手,看着余墨痕坠入了深谷里去,才转身离开了。
然而余墨痕从来不会被同一种难题困住两次。
她之前在马车上跟琬琬换了服饰,还没来得及换回来。原本属于琬琬的金雀翠翘玉搔头,此刻正在余墨痕脑袋上横七竖八地插成一团。
她在机枢院私下加练的时候,从小摘星台上摔下来过许多次,对于高空坠落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恐惧。落了一段距离,她便伸出左手拔下两支簪子,对着崖壁一路锉了过去。她当然无法就这样停下来,但她下落的速度已经渐渐减了下来。
金石摩擦的声响之中,余墨痕看准了身前崖壁的状况,右手猛地击出,将一支金簪捣入岩石之中。
这一下几乎使出了她全部的力气,震得她整条胳膊一酸,但总算是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她左手的两支簪子质地并不如何坚硬,一支翠玉质地的已然断裂。余墨痕看也不看,只是一并反手插到头上,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好了,她想着,这下是真的赔不起了。
扎入崖壁的金簪形状浑圆质朴,好处是受得起重量,坏处是滑不留手。余墨痕的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断然无法再靠着这金簪支撑下去。她不慌不忙地贴紧崖壁,右脚尖一扫,堪堪点在了崖壁中一处浅浅的凹陷之中;左手同时摸索开去,很快找到了一处能以两指捏住的凸起。
再陡峭的山崖也不会光滑如镜,岩石总有天然的凹凸和纹理。余墨痕的手指灵活而有力,这样两处细小的着力点,已经足够撑起她清瘦的身体。
她舒展着肢体,如蝎虎一般稳稳当当地攀附在崖壁上。然后她抬起头,开始寻找更为省力的位置。
崖壁下方不知有多深,她在这个位置仍然看不到底部,下行并不是个好选择;头顶上的路却也没有多么好走。她折腾了一整晚,只来得及嚼上两口肉干,体力相当有限;即便能够就这样一步步攀援而上,到了那山洞之外,万一那黑衣人还未离开,恐怕又会被他一把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