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云领命而去。潋滟一个人坐在浴桶旁边,拿着丝帕,轻轻给临倚擦着手臂。安静良久,临倚忽然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难猜透?”
潋滟一愣:“我以为公主睡着了。”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公主做了些什么,做这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只是跟这公主而已,公主在西琪,我就跟着在西琪,公主去东靖,我就跟着公主去东靖,仅此而已。”
临倚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整个浴室笼罩在玫瑰花的香味,和沉默之中。只有拨动热水时泛起的细碎水声。
等到临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屋外宫女们已经将一切安顿妥当,不见了杂乱的人声,整个院子如刘伯仁所说,幽静异常。临倚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凛冽的空气,加上刚才洗的花瓣澡,身心内外都是舒畅的。
坐在生有火炉的屋子里,困意袭来,她几乎想立刻就躺在床上美美睡一觉。潋滟有先见之明,已为她安排好了床铺。她解了狐裘,躺在香软的床上,沉沉睡去,似乎要将将半月以来的旅途劳累彻底扫除。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已经是日头西斜。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丝绸的睡衣,坐在桌边,吃着潋滟早已经为她熬好的小粥。仿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她心里一片宁静。
冬日日短,晚饭过后,天边的晚霞渐渐暗了下去。临倚搬了凳子坐在屋门边,看着日光一点一点隐退在院墙外。宫女们忙碌了起来,他们在屋檐上挂上大红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它们,霎时,整个小院陷入一种朦胧的暗红之中。远处房间里的灯,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夜晚降临了!
看够了,临倚就站起来,将凳子放回原位,关上房门,搓了搓冻僵了的手指,走回圆桌旁边,坐下来继续发呆。
白天睡多了,晚上便没有睡意,她坐在桌子旁边,开始漫无边际的发呆。思绪,沿着自己走过的路,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孤独,脆弱又敏感。一直在生病,梁嬷嬷愁苦的眉眼,潋滟软乎乎的小手,还有那些苦到让舌头失去知觉的药。竹妃,以及那个安慰了她童年所有孤寂的潇湘宫。那里的既言,快乐如小鸟一样的孩子,明亮的眼睛。少女时代的自己,在掉过不知道多少眼泪之后,明白自己的父亲终于不会出现,心在一点一点的钝痛中慢慢失去了知觉。她选择了本能的保护自己,学着不去计较,放开自己的内心。淡定,安静,都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心不受伤害的方法。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却已经让她成为了遗世独立的人,她因为拥有淡定的气质而得以生存,也因为淡定,招来了所有人的嫉妒和愤怒,只除了他,阮既言。
他是如水一样的少年,干净,清澈,他是她所见过的最美好的少年,连他的忧伤,都有如碧玉一般。可他偏偏是太子!是这个皇宫里所有的人心中最黑暗的部分。于是,曾经快乐如小鸟一样的孩子不见了,只多出了那个更加沉默,更加忧伤的少年。他在接受了竹妃的嘱托之后,便将这一件事当做自己的事业来做,如此认真,如此执着,这成为他赖以存活的寄托。
竹妃,那个孤傲的女子,每当她倚门而立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那样深刻的伤痛,让临倚知道,她有自己沉痛的故事。临倚曾经想过,那会是什么呢?是和自己的爱人生离死别?还是用尽自己的全部爱着那一个人,可是却得不到回音?到最后,临倚也不能去看看她,那一次的叩首,成为绝响。
坐在烛光朦胧的屋子中,临倚的思绪越飘越远,自己的人生,与自己生命相关联的人,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正南皇帝冷漠的脸,还有她转身时瞥见他眼中瞬间的恍惚,临阳公主隐忍高傲的脸,还有那些在朦胧的晨光中依稀走过的宫殿黑暗浓重的轮廓。
她想到了自己那一天离开皇宫,看似辉煌,实则送葬的队伍。直到此时,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她被网罗其中,恍恍惚惚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