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倚忽然就说:“云海鹰,我不懂爱情,可是就算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我依然对它心怀期待。人的一生,若是没有希望,要怎么活下去呢。所以我想,你不应该对自己以后的人生绝望,你也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用孤独惩罚自己以及你身边的人。”
云海鹰嘴角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了。临倚本以为他会震怒,可他只是久久看着天边的落日,眼神中带着一种悲苦的孤寂。
临倚咬着唇道:“我知道你和清瑶的故事。可我不知道在这个故事中,你和清瑶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可现在清瑶已经死了,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心情。”当临倚说到清瑶已经死了的时候,她感觉到云海鹰的身子震了一下。
临倚在心中叹息,她停了下来。
可是云海鹰半晌也不说话,临倚只得开口:“我并不以窃取你的痛苦作为我快乐的方式。我只是想要帮你,因为,我想要帮助小毛头。我不想他再这样孤单下去。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这样粘我,为的是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他将每一个能抓在手中的人都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可是,他总是失望。云海鹰,你自己是落入蛛网中痛苦挣扎的蝴蝶,你将自己身边的人也陷进了这样的境地,你让他们在你的身边,也和你一样痛苦的挣扎。可是,你明明可以救他们,也可以救你自己的。他们,一个是你的儿子,另一个,是你所爱的人的妹妹。难道,这样你还能无动于衷?”
半晌,云海鹰依旧不说话,临倚有些来气:“云海鹰,难道你真的要这样逃避一辈子?”
云海鹰终于开口了:“这不是逃避。当一个人的心已经不能够再看到眼前这样美丽的色彩的时候,他的天空,他的人生就已经只剩下灰白。你说我对他们无动于衷,是,我是无动于衷,因为我不想再挣扎。清瑶……我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她,可是,她依旧将我推出了她的人生。她死了,也带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色彩。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激动,转过身来,晶亮的眼睛看着临倚:“当我再次能看到色彩的时候,在我觉得自己刚刚能够看到朝阳的时候。我却不得不亲手毁掉这一点希望。临倚,你能体会吗?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你的人生,是悲苦。可是,就像你说的,你还能对明天充满希望,你还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晚霞。可是你知道吗?曾经,它是我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可是现在我连它都不能够再感受到。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临倚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云海鹰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话是什么。他不能够说出来,可是她却已经感受到了。从前,她从没有面对这样情况的经验,所以,现在她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只能愣愣地叫:“云海鹰!”
云海鹰忽然笑了,笑过之后,他专注地看着临倚:“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像她。都这样单纯,都这样热爱生命,都这样努力地对自己好,对自己身边的人好。”
临倚想起了远在西琪的,沉默寡言的阮既言,想起了这海鹰岛上的小毛头,以及眼前这个外表凌厉其实内心软弱的男人,忽然悲从中来:“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给我身边的人带来的,都只是悲伤。所以,我不好。”
云海鹰的眼神变地无比的温柔,带着一种流动的如水晶般的光泽,他轻轻说了一句:“傻瓜!”然后转过头,看着天边太阳落山前最后一丝,也是最绚丽的一丝晚霞,不再说话,橘红的晚霞将云海鹰的黑衣,临倚的白衣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云海鹰不会再对临倚说什么,因为他是海鹰。因为他是海鹰,所以他必须亲自送她走。因为他是海鹰,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对她说出那句话,因为她不爱他,因为他不可能得到她。所以,他的自尊不会允许他做这样无谓的挣扎。临倚也绝不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此时她说什么,都只会是对他的怜悯。她心底忽然就跳出了一句话:你不爱他,所以你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山崖上,看着橘红色的落日一点一点没入海平面下。仿佛将要燃尽的蜡烛一般,在最后一丝晚霞即将消失的时候,天际忽然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临倚的心震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在即将消失的时候,还要燃尽自己的生命将最后一丝光亮留在这世上。
暮色渐渐四起,天一点一点暗下来。白天看起来淡蓝的海,此时渐渐变成一种临倚熟悉的黑。云海鹰的黑衣渐渐隐没在了这样的暮色中,仿佛是一点一点溶解在黑夜里一般。
那天,临倚一直在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云海鹰,直到她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海鹰山庄。从那以后,云海鹰再没出现在她眼前。只是,整个海鹰山庄都知道她要走了,仆人们额手相庆,清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愣地坐在窗边临倚喜欢的贵妃榻上,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