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回到了刚从西琪帝都出发的那段时间,走出一座熙熙攘攘的城市,然后是人烟稀少的官道。要说不一样,那也只有道路两旁的风景了。为打发漫长而枯燥的旅程,临倚有时为路边的一株没有见过的植物而感到好奇和兴奋,有时候研究一下眼前的山和这山上的植物与西琪的有什么不同。这样的时候更深刻地提醒着临倚,这不再是她的家乡,她现在已经身在异国的土地。
这样行了有三四天,熙牧野派使官前来传话,还有三四天便能到下一个城市,他们可以在下一个城市停留两天,以作休整。
当使官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临倚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表面上是关心她,可是实际呢?临倚深表怀疑。她不动声色打发了使官,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能休整两天,这对临倚来说简直就是恩赐。这样漫长的路途,她已经很厌倦很厌倦了,只是一直咬牙撑着。在马车上,她连觉都不能好好睡,脸上总是挂着两个黑黑的眼圈。还记得一天前熙牧野从出城之后第一次下车见到她,当时他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和熊猫似的。”临倚气得翻白眼,知道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她打压她的机会,只能咬咬牙不理他。
马车不紧不慢行走在这条无人的乡间道路上。其实,确切的说,此时这条路上还是有很多人,只是所有人都如同木偶一般,低头,行走,没有一丝人声笑语。潋滟拉着车帘看了很久,最后沮丧地放下车帘,抱怨道:“东靖皇宫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死气沉沉啊。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全都目不斜视,让人看不出一丝人气。要不是现在是大白天,我还以为走在我们身边走的全都是不会说话的僵尸呢。”
临倚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看车帘外隐约的景象,道:“在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暴虐的主子眼皮子底下,你让他们还敢说什么。”
说完,她放下书,伸手撩开窗帘,自语道:“奇怪,怎么会这么不安呢!”
看了一会,她对潋滟说道:“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潋滟问:“什么不好的感觉?”
临倚道:“我总觉得又会有什么事发生。”
看着临倚略带神经质的反应,潋滟笑着安抚道:“你太紧张了。从前的印象对你影响太深了。没事的,公主,别担心,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呢。”
临倚仍旧盯着窗外看了一会,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她叹口气,道:“我现在好像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潋滟递给她一杯热茶,道:“公主只是太累了。我们从西琪走到东靖,可谓是千里迢迢,更遑论陆上遇到这么多的危险。”
可是,潋滟话还没说完,道路两旁忽然响起了喊杀声。霎时间尖叫声,呼喊声,乱成一团。
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车厢一阵猛烈的摇晃,临倚端着的杯子里的水都泼了出来,溅了临倚一身。她翻了翻白眼,怒道:“又来了,他们还有完没完啊。”
这样的埋伏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她已经对眼前的刀剑和横飞的血肉麻木,没有了最初的震慑作用。
她将杯子扔在桌子上,带着潋滟和丽云迅速下车。可当她看到眼前的境况,很快就发现,这一次的偷袭和以前所经历的都不一样。
她从没见到这样激烈的场面。冲出来的敌人都穿着和熙牧野手下的军士一样的服装,他们没有像以前的偷袭者一般费事掩饰自己的身份,就这样大摇大摆冲了出来。
而且这一次也不像以前一样只有少数人突袭。临倚扫了一眼,粗略估计了一下,发现攻击的人不少于五六百,而且在草丛中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人来。
临倚在心中迅速做出判断,恐怕是东靖后院起火了。某个不满熙牧野为人的朝中大臣,或者是和他手足相称的人,对于他的跋扈和嚣张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因而想要在这里灭了他。
再一想,临倚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目标只是他,那么他们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时候来攻击,因为他必定还是要孤寂他的国家。有自己在,他便不能轻举妄动。那么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幕后的指使者根本不在乎和西琪的关系,不在乎会给东靖造成怎样的伤害。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能解释眼前的这些袭击者都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们不像是偷袭者,倒更像是在战场上和敌人在战斗一样从容不迫,又充满仇恨。
熙牧野带来的御林军照例将临倚和熙牧野作为中心围在中间。攻击的人都在外围,一时半会还进不到里面来。临倚便有时间站在马车旁边观察着袭击者,脑中迅速分析着形势,试图找到袭击者的头目是谁。这样,或许对击败这些人会有帮助。
熙牧野在离临倚不远的地方被众多的御林军将士保护着。他也同样紧锁眉头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显然他也没有料到回邮一场这样激烈的战斗。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有死了的,也有伤了的。他们穿的都是同样的衣服,临倚根本分不清是敌人还是保护自己的人,她只能从活着的,仍然在战斗的人,看那些人是背对自己的,还是面对自己的来分辨自己这一方的人到底还剩下多少。
保护圈越来越小,敌人终于不再从草丛中冒出。剩下的御林军将士殊死抵抗,可是,依旧还是有人不断倒下。
熙牧野终于不再沉默。他带着人冲破重围,来到临倚的身边。淡紫色的锦袍上已经斑斑点点都是血迹,不是他的,都是他一路杀的人溅到他身上的。
这一次,临倚感到了死亡的威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因为那些士兵脸上疯狂的执着。鼻子所闻到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熙牧野沉着脸杀到临倚的身边,他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朴刀,仿佛是从地狱会到人间的修罗。临倚不禁退后一步。
熙牧野眼中立刻闪出火花,他揪住临倚的手臂大叫:“你怕我?!你居然怕我?!”
临倚慌乱,忍不住吼道:“你身上血腥味太重,我要吐了。”
熙牧野陡然放开临倚,他注视着战场,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盯着那些挥刀的士兵,眼神阴鸷地说了一句话:“熙成焘,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临倚直视着他:“你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