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芳被送走了,翊坤宫里回复了往日的宁静,可临倚知道,有些东西和从前再也不同。
潋滟依旧每日里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是不再和临倚说笑,也很少到临倚跟前服侍。丽云渐渐长大,身材模样都渐渐出落得齐整。最重要的是她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像个大宫女一样在临倚身边为她将一切的事务打点得妥帖。
临倚知道潋滟还没有从彩芳的死中缓过来,又或者她对自己那一日所说的话很在乎。
有的时候,临倚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一卷书就能发上半日的呆。她心里想的都是潋滟的事,她反复思考着自己那一日所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了潋滟的自尊心。她也在想,对于潋滟现在这样的冷淡,自己又应该怎样做。
对临倚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她从来就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当日知道自己就是那一个和亲的倒霉鬼的时候她也不曾这样手足无措过。可是现在,在面对这样冷淡陌生的潋滟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脑海里有千万个想法,而她却没有一点勇气去付诸实践。
本以为时间会在这样的纠结中悄悄过去,可是从前一直在身边悄然环绕的暗流汹涌终于转化为暴风骤雨。
东靖朝自先皇开始,就以仁孝治天下。先皇定下规矩,宫中不得残害无辜宫人的性命,妃嫔违者是要遭受降低位分的惩罚的。这一次彩芳的死,也没有瞒过别人的眼睛。或者说是有心人特意想要所有人都知道。
当皇太后宫里传信的大宫女出现在翊坤宫的时候,临倚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她知道,以龙如兰的心计,必定会将这件事做出更大的文章。
临倚对着前来传懿旨,一脸冰霜的大宫女镇定地道:“姑姑请先回去。本宫处理完这些事就去见母后。您也知道,这是牧野亲王大婚的庆典上要用的东西,耽搁不得。”
那大宫女知道敬仁太后对牧野亲王在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于是,她只犹豫了一会,便道:“那皇后娘娘处理好这些小事就快来,不要让太后娘娘久等。”
临倚道过谢就遣了丽云送她出去。
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临倚唤来宫里传话的小宫女,道:“去给我请皇上过来。”
小宫女见识到了刚才慈安宫的大宫女的嘴脸,知道来者不善,心想临倚这是要搬皇帝这个救兵,于是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驭风皇帝走进翊坤宫,就看到了临倚独自一人坐在中庭发呆。这样冷的天,她只穿了一件寻常宫装,身边也没有手炉。从两人冷战以来,这是临倚第一次遣人去寻他,他不胜唏嘘感叹。自己曾经很多个夜晚都在翊坤宫外徘徊到宫灯熄灭为止,可都没有勇气走进这扇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念她。他每个晚上都会在想,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不开心。
他知道,彩芳死了她一定会不开心。可是他也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别伤心,彩芳的公道,我替你给她讨回来。”他心中始终是有愧于临倚的。
他轻轻走到她面前,道:“怎么又坐在这风口上,只穿这样少的衣服,会生病的。”
临倚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他,只一瞬间,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千年。他依旧是那样玉树临风,依旧是那样白衣胜雪,脸上挂着真诚和煦的笑,让她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觉得温暖。可是,临倚却知道,阴影已经悄悄笼罩了这段看似单纯美好的感情。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站起来,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相不相信我?”
驭风皇帝脸上的微笑瞬间隐没。他沉默地看着临倚,半晌不说话。
临倚只看着别处,一样倔强地不说话。只是两个人之间越来越长的沉默,也让临倚的心越来越冷。
驭风皇帝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如果当初不相信你,就不会有你我的今日。这你该知道,你也不该怀疑我。”
临倚道:“好,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告诉你,彩芳的死,是龙如兰干的。你相不相信我?”
驭风皇帝知道她要说这件事,可是他却沉默下来。他知道临倚的心单纯而明净,容不得一点的杂质。可是,自己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临倚一直等不到他的回答,她眼中那一点微弱的希望慢慢变成了灰烬,最后她终于开口,确实极慢地说:“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
驭风皇帝感到心惊,这样的临倚让他感到如此陌生,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在高高的册封大殿之上,她眼中的希望渐渐变成灰烬,自始,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可是临倚却已经说了:“潋滟,送皇上回去。”
他想了想,没说什么,还是转身走了。
临倚静静地看着他走出大门。忽然,她转过身朝内殿走去,一边说:“给我换衣服,我要去慈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