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倚又上路了!她板着一张脸躺在马车里,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若要问她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恐怕和这马车脱不了干系。她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这两年是撞了什么邪了,跟马车结下了仇怨似地。三年多的时间,她倒有两年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此时的她是恨透了这样的环境:狭小,逼仄,摇晃,又不自由。可是却没有一点办法改变现有的状况。她知道这天下有太多人对她好奇,他并不希望她的长相被别人看了去。而她也无意让自己像一只猴子一样让人参观,对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目光,她向来采取的是眼不见为净的策略。
因此,就算她再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也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里面。唯一只得庆幸的地方只是这个马车够大,也够华丽。不像她逃亡时候坐的那种青布小马车。依旧是丽云跟在马车里服侍她。那些太医们总是对她格外关注,将她当作易碎的珍宝一般供起来。她稍稍有所行动他们就脸色大变。搞的临倚烦不胜烦,最后索性不出马车,安静地呆在被窝里。
自从上了这马车,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丽云知道她在生气,因为她现在被这么多人管得死死的,不得多行一步。本来就已经很无聊,但是丽云连她最后一个打发日子的法宝也给她没收了,那就是书。丽云的理由是:皇上说了,在月子里看书伤眼睛,老了之后眼睛会坏的。她理直气壮地收走了所有的书,面对临倚的怒火时却是淡定又从容,搞的临倚对她就像是老虎对着刺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自己一个人转而生闷气。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小孩子,情绪这样容易波动,总是爱生气。可偏偏生气也已经不管用。
她叹口气将看着窗外的眼睛收回来。这里熟悉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唯有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丽云看她有些无聊,道:“公主,给你倒杯水吧。”
临倚没说话,丽云便放下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刺绣,转身去倒水。临倚将眼睛盯在那刺绣上,道:“这刺绣难吗?一直以来看宫里那些人穿着漂亮的刺绣衣服,我总是很赞叹那些绣衣服的人。我从来没有学过,刺绣难吗?”
丽云笑着回头道:“公主你需要学什么刺绣?总是有人会给你绣出好看的衣服。怎么会需要你自己去劳心劳力?自有绣娘会去给你做。
临倚道:“这半年多的时间我逃亡在外,却是看到了很多从前我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为他人作嫁衣裳’。就算是这天下绣工最好的绣娘,她绣出的衣服,也不会是穿到她的身上的。她们总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这就是天下人的悲哀。”
丽云道:“公主,你就不要去想这些了。你就是这样,潋滟姐姐说你总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人。就是因为你太清醒了,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一面,所以你才会这样难过。这世上的人,未必都不如你聪明,只是他们知道不要去深究,不要如你这般清醒地睁着眼睛看世界。他们方才会好好活下去。当你说的那绣娘,难道你觉得她们会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这个道理吗?也许她们只是选择忽略它而已,这样,她们便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对将来绝望,对自己绝望。所以她们也才能好好活着。”
临倚端着丽云递过来的茶,出神地听着丽云说话:“我知道有的事你不能够不清醒,但是,也不要任何事都这样清醒。最终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我想,皇上也未必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对这一切也感到无能为力罢了,所以他选择无视它。你从来就没有好好看看皇上。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了解吗?尽管现在这个国家他基本上算是和你关系最近的人了。”
临倚觉得心慌,她不想用丽云所说的一切去说服自己。因为她觉得自己无法放下,当她放下了,当她闭上了自己那双清醒的眼睛,那么她也就不再是她了。她害怕,自己若是放开了手,那些自己费尽了心力抓住的东西就一点一点灰飞烟灭了。到最后她一无所有。
她无法指责丽云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和丽云站的立场完全不一样,她们之间无所谓谁对谁错。淡淡叹了口气,她道:“不说了。”又想起弱柳来,她道:“弱柳……她怎么样?”
自那天昏倒以来,她没再见过弱柳。她知道弱柳并没有离开,丽云将她照顾地很好。许多时候她都想问丽云关于她的事,但都总是开不了口,此时却忍不住了。
说起弱柳,丽云觉得隐隐心疼。这样在别人面前假装自己不在乎的女子,明明很脆弱,却要在人前表现地这样坚强。她叹口气,将那一日弱柳在花园和自己说的事讲给了临倚听。
听完之后,临倚就一个人呆呆地隔着窗帘看着窗外朦胧的景物。当马车走到城门的时候,她忽然对车外的英常侍道:“停车!”
临倚的喝声仿佛是一个惊雷在英常侍的耳边响起。他反应极快地让车夫停下车来,在车外恭敬地问:“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临倚道:“我要见熙牧野!”
英常侍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听到临倚对熙牧野直呼其名,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他道:“不知道公主什么事?老奴才好和皇上回报。”
临倚只是固执地说:“我要见熙牧野!”
英常侍没办法,只得小跑步往前去找熙牧野了。
半晌,熙牧野带着人来到她的马车旁,引得很多人侧目。要皇帝屈尊来见她,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若是攀上了她,也许自己将来的路会走得更远。行水郡守在一边看着这阵仗,在心里盘算起来。
临倚没有下马车,只是隔着车帘子对熙牧野道:“六个月前,你派到范家庄去抓我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现在要见他们。”
一听这话,站在当场的人都变了颜色,他们很清楚临倚要干什么。一时间,所有人紧张地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熙牧野缓缓对站在自己身后的英常侍挥了挥手,英常侍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转身便去办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