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每到这个时候,临倚心里总是带着莫名的安慰和愉悦,仿佛自己心里所有的心事都可以放下了。她静静地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不多时,门外渐渐响起了喧闹,人声,洒扫声。临倚动了一下自己麻木的双腿,便召唤丽云进来洗漱。
洗漱完毕,她不让任何人跟着,便出了翊坤宫的大门,自己一个人在这宫里闲逛起来。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临倚的心仿佛是放在醋里浸泡着一般,带着浓浓的酸涩和微微的刺痛。眼前渐渐凝起了水雾,她仰起头用力地逼回去。
慢慢地走着,她的眼前也慢慢地浮起了从前的回忆,一幕一幕,竟然都是这样鲜活,到现在依旧能让她心潮澎湃。不多时她已经走到了慈安宫外。
此时已经是深秋了,慈安宫外那个原本曲径通幽的小小花园此时有些凋敝,看起来有衰败的气象。临倚站在面前,忽然想起了那一年,自己和驭风皇帝两个人从慈安宫请了安出来,他便遣退了众人,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漫步在郁郁葱葱的花园里。两旁是开得灿烂热烈的蔷薇,带着阵阵香气。头顶是长长的紫藤,一串串的花朵好像成熟的葡萄一样。它浓郁的香味让临倚皱眉,她道:“可见世上之事总是没有完美的。这紫藤,开得这样好,味道却这样让人接受不了。”
当时他笑着说:“这世上当然没有完美的事。就算我是帝王,也是无法做到完美的。”他是帝王,却依旧有这样的无力感,只是他的身份却让他这样轻易地就接受了这样的感觉,没有怨怼,没有不甘,完全只是心平气和的陈述而已。
此时的临倚想来,当日的他们,是这样幸福过。他的笑脸,他手掌的温度,都还那样清晰地留存于她所有的感官之中。可是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衰败的花园里,独自对着早已经凋谢的花朵,独自神伤。
临倚兀自神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的心跳起来。当日,熙驭风虽然贵为皇帝,但依旧也有他顽皮的一面。他总说临倚最喜欢的是发呆,而他也总在临倚发呆的时候从后面轻轻地走上前来,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吓她一跳。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因为只有她,这个世上只有她才能够让熙驭风卸下自己帝王的伪装,回复一个二十岁男子的浪漫情怀。她的感觉本是很灵敏的,她没有失神的时候,身后若是有人,她决计不会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她为了享受熙驭风突如其来的浪漫,明明已经听到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却依旧装作听不到,等待着他突然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装作受到惊吓回过头的时候,迎接她的必定是一张开心的笑脸和发亮的眸子。这个时候,她的心便会柔软的一塌糊涂,谁能想到平日温文淡定的驭风皇帝,竟然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
临倚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地等着身后那人靠近。
半晌,那脚步声来到了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却停了下来。临倚的心仿佛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冷的水一般,她的身体也止不住瑟瑟发抖。“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请您入殿。”
一个温柔的女声,恭敬而疏离。临倚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侍女,弯着腰,谦恭地站在临倚面前。
临倚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宫女见临倚没有反应,便又说了一遍:“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请您入殿!”
临倚回过神来,低下头想了一会,便跟着那宫女往慈安宫走去。
这里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区别,*、肃穆、却不祥和,带着一种死一般的压抑。临倚此刻走在这里,仿佛还能够感觉出一种萧索,如同宫外的花园一般。
终于走到了正殿,临倚跨入门槛,便隔着整个大殿愣愣地和惊人太后遥遥相望。她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每日里都要到这里来向坐在高高的凤椅上的太后娘娘请安。对于临倚来说,每日来请安是酷刑。虽然她的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露,但是她的心底其实是害怕来到这里的。试问这世界上又有谁会想要到一个自己不受欢迎的地方去?
“怎么?在外面呆了这样长的时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她还在发愣,敬仁太后已经首先发难了。只是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点的情绪,从大殿的那一端传来,带着让人无法捕捉的飘渺。
想起了当日的种种,临倚的心便冷硬起来。她淡淡地道:“我现在只是西琪的公主,面对东靖的太后,无需行大礼。”
敬仁太后似乎没有料到临倚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了半晌才幽幽地道:“就算你现在是西琪的公主,但是我依旧还算是你的长辈,无论如何,一个晚辈见到长辈,该有的礼仪还是应该要做的吧?”
临倚默默地走到中间,低着头按照西琪的礼对敬仁太后弯下身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吃了一惊: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敬仁太后吗?还是曾经那个威严,高贵的敬仁太后吗?
只一年不见,她竟然苍老若斯。脸上皱纹横生,两鬓原本乌黑的头发早已经染上了银霜。整个人看起来是这样的老态龙钟,甚至坐在凤椅上的身子也已经挺不直了。这一年的时光对她来说似乎尤其残忍。她有些唏嘘:“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