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回忆(二)(1 / 1)

透明如薄纱一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棂照射进来,屋子里静谧得只能听到更漏坚持不懈的沙沙声,一切都像是梦幻一样。不知道是被这场景蛊惑,还是真的情不自禁,他忽然弯下腰去,靠近这个女子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警惕太敏感,他才靠近到一半,女子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倒把他吓了一跳。可是要收回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不靠近,也不远离。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可是却又含着许多的故事。这仿佛是两个矛盾的叙述,可是却又在她的眼睛里明确地泄露出来。熙牧野赞叹,果然是不一样的人,眼睛都是这样与众不同!

他就那样弯着腰看着她,居高临下,眼神锐利。可是临倚呢?她在深夜的梦境中醒过来,忽然就发现了自己的床边站着一个男子,并且和自己的距离这样接近。她的眼里闪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竟然很快镇定下来。他忽然觉得好奇,存心要吓她,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很想看看她的底线在哪里。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她竟然不惊慌,不尖叫,只是下意识拽紧了被子,就那样躺在那里和他对视。眼里也并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可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尽管她伪装得很好。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成功地让她眼睛里很快地闪过一抹恐惧,但是瞬间又平静了下来。

“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还是要抱着那种沉着。真的就这样倔强?”熙牧野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痴痴地回忆。他依旧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后远处桌上的红烛依旧明亮,宫里的规矩,这一夜的红烛一直要烧到天亮。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四年前的事自己竟然能够这样清楚地记得!他看着临倚带着防备的睡颜,心里渐渐浮起以抹疑惑:“你说,我怎么就会看到你了呢?”说着,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步履有些漂浮地走近床边。因为喝了酒,他总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笼罩在薄薄的月光之中,这样朦胧,这样遥远,又这样亲近。他忍不住俯下身去看她。

仿佛是有所感觉,临倚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依旧是猛然睁开,带着清明的防备,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人。待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眼里的恐惧慢慢褪去,放松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两个人一上一下,就这样对视着。半晌之后,熙牧野忽然轻轻笑出了声。他摇摇头直起身子,走回椅子上坐下。

看着躺在床上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的临倚,笑起来。先是小声的笑,到最后,渐渐发展成为大笑。仿佛临倚长出了第三只眼睛一般,笑得不可抑止。

临倚下意识皱眉头,沉沉地问:“你干什么?”

熙牧野依旧大笑,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忽然抬起右手指着临倚,道:“这……这真实太像了。”

临倚皱着眉头看着他,半晌之后他的笑声渐歇。她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并不说话。熙牧野不笑了,看着她道:“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临倚,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啊……四年了,一点也没变。”

临倚冷冷地看着他,道:“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喝醉了就洗漱睡下吧。”

熙牧野摇摇头,声音忽然淡了下来,也带了冷意:“四年了,你一直觉得我将你拖到了这样的深渊之中。可是临倚,你觉得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有什么变化吗?……哼,真是死性不改啊!”

临倚皱起眉头,看着他正要说话,却被他抢了先:“不要急着反驳。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四年前,我在静草堂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从脸上的表情,到身体的动作,和现在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临倚,我做了这么多,依旧进不到你的心里。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对你感到愧疚。你不爱我,所以,我对你没有任何愧疚。”

临倚忽然无语。她觉得今天的熙牧野和平日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消沉。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他的话,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依旧还是那个防备的姿势揪住胸前的被子,然后整个人身子僵硬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熙牧野坐在椅子上,两条手臂从椅子扶手上垂下去,低着头就那样睡着了。临倚等了半晌,不见他有动静,便叹了口起掀开被子起身。他这样子坐在这里,她也别想好好睡觉。

她先唤来丽云,让她准备了洗漱的水。又和宫女一起给他洗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掉龙袍,然后再将他扔到床上去。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又到了寅时二刻。给他盖上被子,临倚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站在床前看着他的脸,英俊的眉眼,白皙泛红的皮肤,就算在睡梦里依旧抿紧的唇,还有皱起的眉。这一切都昭示着他并不快乐。临倚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退回到他之前坐的那个椅子上,坐了下去。戏剧性地,两个人的位置忽然调换,变成临倚坐在床前看着他的睡颜。

对于临倚来说,这完全是一次全新的感受。她一直认为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意识不再,你将向别人展现一个和你清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人,更接近于真实自我的人。对于她来说,熙牧野永远是那一个强势到自大的男人。做出这些事的男人是不可能会有脆弱的情绪的。

可是现在,她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可是却是以这样戏剧的方式在进行。远处的红烛依旧高烧,可是烛台上累积的烛泪早已经溢出来,流到了桌子上。而他,就躺在自己面前。卸去了所有的防备,这样纯真的面容。临倚坚信只有睡着的人才会有。

“原来,他也是会脆弱的!”她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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