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完了威风,临倚抬脚就走,不管自己身后那一群女人惊魂未定。她本不想找麻烦,但是有的时候老虎不发威,众人只当她是病猫。她不想找麻烦,可是也不想这些女人将自己的容忍当作退让。
她沉默地走在前面,沉着脸不说话。众人都噤若寒蝉跟在后面。刚才她谈笑间就将皇贵妃收拾了,众人再不敢小瞧这个半隐居的皇后。丽云更是明白今天的祸是自己闯下的,若不是她不够隐忍,皇贵妃怎么会有机会羞辱皇后,自己又怎么会遭受这皮肉之苦。两颊痛到麻木,嘴里全都是腥甜的味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羞愤再加上委屈,她一直低着头走在最后,一言不发。
拐了个弯,临倚叹口气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人群后面的丽云说:“你回去休息吧!”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喜怒。
丽云眼里的泪水在转,却努力不让它落下来。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绞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却不离去。临倚不再看她,转身朝龙熙殿走去。丽云站在原地,不再跟着临倚,却也不往翊坤宫的方向走。
临倚到龙熙殿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刻钟过去了。走了这样长的路,她微微出了些汗,还有些喘。熙牧野看见她进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注意力便回到自己手里的奏章上,只是嘴里说:“来了?坐吧。”
临倚也不客气,在他身边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她又看了四周一眼,坐的有,站的也有,这位置倒像是特地为她留下的。
她一边不着痕迹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一边在心里思考着熙牧野忽然找自己来的用意。
他刚刚才下了檄文要讨伐西琪,现在找自己来,必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可是看看那些人,她忽然有一丝苦笑,他这又何必,难道真的以为她就这样不在乎自己西琪公主的身份吗?就算她不在乎,可是眼前这些人真的会不在乎吗?
坐在熙牧野下面的,是骆光和龙昭南。站在他们身后的,就是这朝中重要的头头脑脑们。临倚不用看都知道下面那些人现在正以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在看她。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言不发坐到熙牧野的身边,道:“你找我什么事?”在外人听来,口气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冷淡的。可只有熙牧野知道,她的语气和平日有了些不一样,带上了一点点怒气,还有一点点的娇嗔。
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熙牧野听到她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龙昭南沉默地看着熙牧野,眼里是冷淡的光。而骆光则是毫不掩饰他对临倚的嫌恶,,并没有一点点的改变。有她在的地方,东靖的礼法都是放屁。最开始的时候骆光还会对临倚这样不懂礼数的表现自己的愤怒和不屑,哪怕只是哼一声。可是到现在时间久了,他早已经连哼都不想哼了。临倚我行我素,从来不在乎众人的眼光,他也学乖了,不去和她生气。
熙牧野将手中的材料放下,侧着身子对着她,道:“你对西琪的事比较熟,对阮正南也比较熟悉。我找你来的目的,就是看看你能不能说说你对他的了解。也说说你对这次西征的想法。”
听得他的话,临倚低下头将自己脸上的表情隐藏起来。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他们在等她的回答。可是,她若回答“好”,那便会被他们鄙视。她作为西琪人,现在却在为西琪的敌国侵略西琪而提供帮助。若她回答“不好”,那他们又要责怪她作为东靖的皇后,却不愿意为东靖的事情出一丝半点的力。
她不自觉地在袖底握紧了拳头。半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淡淡地看着熙牧野,道:“如果你问我的想法,那我赞成西征。现在是西琪最混乱的时候,三子夺嫡,不管到底有没有战争,但是西琪都陷入到一片混乱中,元气大伤。这对东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可是……”临倚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要我出卖西琪,要我出卖我的父皇。那却是休想。”
不出所料,骆光犀利的目光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射在了她身上。放眼整个大殿,除了熙牧野和龙昭南之外,没有一个人不是对她横眉怒目的,临倚在心里自嘲,自己这个皇后当的还真实窝囊,被人这样瞪来瞪去。
熙牧野似乎早就知道她会直接拒绝,因此也不意外。他只是点点头,道:“嗯,知道了。这件事本来也算是为难你了。”
临倚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怒气:“知道为难我了你还这样?熙牧野,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人?我就活该被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作践?”
熙牧野的脸色瞬间也沉下来,他将手里的奏章抬手一甩,就摔到了地上,下面站着的人都吓了一跳。他阴沉沉地说了一句:“还不出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慌忙告退。骆光对临倚更是不满,刚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龙昭南撞了一下,拉出了龙熙殿。
临倚倔强地和他对视。半晌之后,熙牧野叹口气,缓下口气说:“临倚,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还能怎么做?我难道会不知道你身份尴尬,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吗?可是,你是东靖的皇后。不管怎么样,将来和西琪在战场上相遇的时候,你的归属问题是一个大问题。我必须要防备一件事。西征是一件漫长的事。你我都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将来有一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杀红了眼的士兵总会将怨气出到你身上。哪怕你贵为皇后,他们依旧只会看到你西琪公主的身份。唯有现在,让他们心里树立一个你已经完全是东靖人,从里到外,没有一点遗漏地成为了东靖的人。只有让他们完全接受你,我才能真正保护下你。”
临倚低着头听着,她当然知道。他现在在外人面前,总是有意无意维护自己。刚才湖边的事也是,临倚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她不想对自己失望。就算到了最后她不得不对西琪开战,可是她至少没有利用到过去的情分。至少她在心里是对得起自己。如果她这样做,阮既言要对她失望,连竹妃的在天之灵也要对她失望的吧。
熙牧野是改变了,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终于在这几年的帝王生活中,变成现在这个沉稳老练的人。她沉默了一阵,道:“我不要你这样的保护。就算将来我被你送到战场上祭刀,我也能够挺直身子站在任何一个西琪人面前。对于我来说,这比一切都重要。”说完这些,她转身走了出去,并没有看到熙牧野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透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