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鹤恍然,杨寅秋是次辅的人,而且两个兄弟也是次辅幕中西席。
这种跟夏阳秋深度绑定的人,在次辅倒台后,肯定也是在被清算的队伍里。
只是没想到,朝廷竟然这么快就安排了新任提学。
徐鹤突然想到吴德操。
这家伙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就这一会儿,沈瑄已经和王良臣两人将那方知府请到了卯桌。
两人好一顿劝,总算让那方知府没有刚刚那吓人的愤怒了。
但此时的他眼神默然,看着空洞无比,任凭沈瑄和王良臣两人再怎么劝说,他始终闭口不言。
直到沈瑄走后,王良臣拱手一礼道:“方大人,这事是小儿胡闹,等席宴之后,我定禀明宗干兄,让他把这个儿子好好收拾一番!”
就在众人以为方知府要么见好就收,要么囫囵过去此事时,谁知方知府坐在席间突然语调悠悠道:“前些日子,本官于途中遇一老翁,后来回衙,心有所感,写了一首诗!”
说到这,他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口中悠悠念道:
有一老翁如病起,破衲邅飗瘦如鬼。
晓来扶向官道旁,哀告行人乞钱米。
时予奉檄离松江,邂逅一见怜其贫。
倒囊赠与五升米,试问何故为穷民。
老翁答言听我语,我是东乡李福五。
我家无本为经商,只种官田三十亩。
三十五年三月初,卖衣买得犁与锄。
朝耕暮耘受辛苦,要还私债输官租。
谁知六月至七月,雨水绝无潮又竭。
欲求一点半点水,却比农夫眼中血。
滔滔黄浦如沟渠,农家争水如争珠。
数车相接接不到,稻田一旦成沙涂。
官司八月受灾状,我恐征粮吃官棒。
相随邻里去告灾,十石官粮望全放。
当年隔岸分吉凶,高田尽荒低田丰。
县官不见高田旱,将谓亦与低田同。
文字下乡如火速,逼我将田都首伏。
只因嗔我不肯首,却把我田批作熟。
太平九月开旱仓,主首贫乏无可偿。
男名阿孙女阿惜,逼我嫁卖赔官粮。
阿孙卖与沈半城,即日不知在何处。
可怜阿惜犹未笄,嫁向沈家朱门去。
我今年已七十奇,饥无口食寒无衣。
东求西乞度残喘,无因早向黄泉归。
旋言旋拭腮边泪,我忽惊惭汗沾背。
老翁老翁勿复言,我是松江太守官。
……
一诗吟罢,四座皆惊。
“有一老翁如病起,破衲邅飗瘦如鬼。”
“阿孙卖与沈半城,即日不知在何处。可怜阿惜犹未笄,嫁向湖州山里去。”
这哪里是诗,这是一道道带刺的鞭子,抽得在座所有人心中鲜血淋漓。
这是,鼓乐声再次响起,穿绸桌缎的沈家侍女们捧着精致的菜肴来到院中。
方知府见状,起身仰天狂笑。
笑完,他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踉跄着走出了沈府。
「这首诗改自明初松江府的一位大诗人!
诗很长,但我建议大家还是看一看,挺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