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棋?
那是刘基的判断,顾正臣不这样认为。
老朱要真想弄一个人,怎么可能管你是在老家躺着还是在金陵站着,该送你走的时候,你还是需要找孟婆讨一碗汤喝喝。
夜间,顾正臣辗转反侧。
张希婉感觉到了顾正臣沉重的心情,轻声问:“诚意伯来了之后,夫君一直都愁眉苦脸,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顾正臣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蒲扇,给张希婉扇两下,又给自己扇两下:“前段时日,陛下去了凤阳,下旨暂缓营造中都。如今朝廷内外,都在等待陛下的决断。”
张希婉主要忙碌织造、裁缝两大院之事,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并不多,听闻此事之后,接过顾正臣手中的蒲扇:“我虽没有去过凤阳,可听父亲说起过,那里旱涝频频,百姓多困顿。陛下想要迁都凤阳,征调无数民力营造,许多人并不清楚缘故。”
淮安府山阳距离凤阳很近了,凤阳地理位置还不如淮安,淮安至少在淮河中下游,水量充沛,且有湖泊,距离大海更近,又是京杭大运河的重要节点,运输走货可比凤阳那旮旯方便太多了。
只是,淮安府不是凤阳府。
老朱出淮右,淮右指的是淮西,淮安府不属于淮西。
顾正臣有些烦闷,枕着双臂躺了下来:“陛下选择中都,原因不好说,可能是淮西人的意志太过强烈,也可能是光宗耀祖的心思太过炙热。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都要成烂尾楼了。”
“烂尾楼?”
张希婉眨了眨眼,俯身在顾正臣胸口,含笑问:“夫君有时候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烂尾楼,又是何物?”
顾正臣看了一眼张希婉,平静地说:“烂尾楼,就是尾巴没处理好,导致整个楼都出了问题,既没办法拎包入住,也没办法夷为平地,就只能这样耗着,等过个二百来年,冒出来几个大脑袋的,一把火烧掉……”
张希婉连忙伸手捂住顾正臣的嘴,紧张不已:“嘘,夫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说,那可是中都,哪怕是皇帝不已住在那,也是皇帝他爹的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放火。”
顾正臣抬手,将张希婉揽在怀中,轻声说:“这时候最难的就是皇帝了。”
“夫君,中都,真的会被放弃吗?我可是听说,那里皇宫,公侯府邸,衙门公署,祭坛,军营等都已建造完成……”
张希婉有些不敢相信。
顾正臣心头有些忧愁:“罢停中都是迟早的事,早一年停,好过晚一年。只是罢停之后中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薄衾掀开。
朱元璋坐在床榻边,目光看向殿内晃动的烛火。
马皇后起身,轻声道:“重八,还在想中都的事?”
朱元璋侧头看了一眼马皇后,便赤着脚走了下去,心情烦闷:“咱只是在想北元的事,皇后且歇着,莫要起来了。”
马皇后不放心,起身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衣,拿起朱元璋的鞋子走了过去:“这夜里总还有些凉意。”
朱元璋不好拒绝,只好穿好。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莞尔笑了笑。
朱元璋不明所以:“妹子,你在笑什么?”
马皇后拉起朱元璋厚重的大手,笑道:“去年十一月里,老三做了错事,还不敢承认,那说谎轻松的样子与你是没半点差别。”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不自然:“妹子是在暗指咱做错了,还不愿承认错误啊。”
马皇后直言:“中都的事,牵挂人心,陛下一日不做决断,妹子在宫里也安闲不了。这几日,侯府的夫人没上入宫,让臣妾劝说陛下莫要舍弃了多年财富与积累,应早日重启中都营造。”
朱元璋有些不快:“他们这些年没在中都少置办田产,中都城多少产业都落入他们之手!为了自家之利,连朝廷根本都不顾了!”
马皇后看着恼怒的朱元璋,问道:“重八,既然你心中已有了计较,又为何不直接罢停中都?”
朱元璋张了张口,终没说出来。
中都啊,这可不是大明开国以来最浩大的工程,自洪武二年就开始了,为了这一座城,整个大明都在使力,耗费的何止是百万人力,还有无尽的国力啊!
为了这座城,户部五年来拨给的粮食都超过了一千万石!而大明王朝一年的税赋还不到三千万石!
五年,仅仅是粮食就吃掉了一年税赋的三分之一!
而这只是中都匠人与民力的粮食损耗,还没计算中都的卫所军士,还没计算各地为了支撑中都耗费的庞大的人力与财力!
为了一根木头,付出的成本在一千石粮食以上!
为了一块石头,付出的成本在一千五百石粮食以上!
而整个中都,需要多少木头,多少石头!
还有那无数的砖,无数的雕梁画栋,无数的琉璃、铁料、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