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两个人绕来绕去,半天也没过来;那位公子哥儿的嗓门倒是大得很,对着身边的跟班一顿假哭,字字句句全都落进了余墨痕的耳朵。
原来,那公子哥儿是欠了十几天的功课。再不给夫子们一个交代,怕是连讲武堂学生的资格都保不住了。
“在这儿跟做苦役一样,不念就不念了呗,我倒是不在乎,”那公子哥儿一把嘹亮的嗓子如泣如诉,“可是你也晓得,我老爹最推崇我们齐国人的面子和风骨。我要是真的卷铺盖走人,连家都回不去。”
“不至于吧,卫临远,”他那跟班安抚道,“你兵法操练的成绩还挺不错的。”
“武课当然有意思了,”卫临远作崩溃状,“怕的就是这些文课,我的天,什么燃料配比,机件结构,还有画不完的构造图,看着就头大。”
他突然稍微压低了声音,对跟班道,“不然你就帮我写了吧。”
那跟班连忙摆手,“你别看我,我自己的功课做起来都捉襟见肘,哪儿有工夫替你补上这么大的工程。你还是问问别人。”
卫临远一听这话,嗓音都低落了,“我都问了一路了,全都指望不上。”
那跟班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帮人,吃饭喝酒打球干架都行,唯独功课……再说,你欠了这么多,谁能糊得上啊。”
卫临远转到仓库前边的时候,嘴里还在喋喋不休,跟班被他拉着说了一路,已经烦得不行。他扭过头想透口气,刚好跟余墨痕打了个照面。余墨痕赶忙把头一低,继续干活。
却听跟班道,“你看那个小妞。”
余墨痕心里一咯噔,面上还是继续作事不关己状,专心致志地给机件上油。
卫临远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不好看。”
“……不是这个意思,”那跟班道,“你不记得她了?昨天徐夫子的课上才见过。”
“……不记得。是咱们的同学?”卫临远往这边走过来,又看了她几眼。余墨痕只好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快要翻出来的白眼。
“是个下人,”那跟班也很是无奈,道,“不过几个夫子没事就把她拉来帮忙,你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跟这些纨绔子弟打交道吃力不讨好,余墨痕清楚得很,巴不得他没印象。
卫临远却一咏三叹地”嗷”了一声,“是有个小姑娘老在讲室里晃来晃去。就是她啊?”
余墨痕默不作声,苦笑了一下。她平日里总是抱着沉重的偃甲在仓库和讲室之间往来,在课上还要忙着帮夫子们做演示,辛苦得很。被卫临远这个轻描淡写的“晃”字一形容,倒好像她是无事忙一样。
“我都没注意。她是助教?”卫临远又走近了几步,托着下巴,像观摩一台偃机一样,开始仔细观摩余墨痕。
余墨痕从善如流,完全把自己当做一台偃机,连动手涂油的动作都保持了一致的频率,其余一概不看不闻不问。
“算是吧,”那跟班看了看余墨痕,道,“不然你问问她,没准,她能帮你。”
卫临远将信将疑,“她会不会跟夫子们举报我?”
“你这么大嗓门,她早就听见了吧,”跟班道,“说是助教你还当真了,一个下人,给点小钱,什么都肯干的。你就试试呗。”这小子只想赶紧脱身,撂下这一句就跑了。
卫临远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做了决定。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上前来,很是谦和地行了个礼,招呼道,“助教姐姐,你好啊。”
余墨痕觉得有点好笑。
她虽然有时去课堂上帮忙,讲武堂的学生们却很少正眼看她;现在这位小少爷大难临头,可能连她姓名都弄不清楚,就开始胡乱叫什么“助教姐姐”了。不过,这位小少爷,听起来或许能“给点小钱”?余墨痕心里念着还没着落的房租,决定向钱低头。
余墨痕原本打算按照这些公子小姐的套路来,先虚情假意云山雾罩地寒暄一顿,漂亮话聊完,再谈钱的事情。然而她还没开口,就被卫临远那一身香粉呛得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这个喷嚏生生将卫临远逼退了两步。余墨痕很是尴尬,还没酝酿成型的烟雾弹就此幻灭。
余墨痕抹了把脸,道,“咱们直说吧。你出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