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噩梦(1 / 2)

恍惚之中,余墨痕回到了好些年前,自己还很小的时候。

她像幼猫一样蜷在女人的身边。她们两个一起躺在一张不比门板宽的床上。

女人却似乎很不喜欢“一起”这个概念。她背对着余墨痕,身体贴近墙壁,头发收到一侧,清晰地传达出了想要躲开这个小女孩的意图。

余墨痕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昏昏沉沉,不知死活,只觉得自己眼睛发花,脑袋像被人剖开之后又拿几十个铁夹子夹到了一起。不过或许正是这样,她的头皮才能勉强绷在了骨头上。

她身上的每一寸毛孔都大喇喇地咧着;她的生命,正沿着这些遍布全身的破洞缓缓流逝。

然而,她想,既然这么痛苦,自己应该是还活着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床边,看不清楚表情。

别。她心里默默地喊。她的喉咙像是捅进了一根柴火棍,肺里积满了灶灰,难受极了,喊不出声音来。

她只好使劲瞪着自己那双干涩的眼睛,企图转移那男人的注意。

她心里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再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就会烧成两只毫无生机的焦黑煤球,咕噜噜地滚到地上去。

这不行。她默默想着。

那男人却如她所愿,突然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余墨痕并没有放松警惕。她看了看身边无知无觉靠墙躺着的女人,纠结着要不要叫醒对方。

她突然瞥见,女人的手搭在一边,五根指头松松地张着。是太累了吧,睡着之前也没来得及收进被子里去。

余墨痕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烧成一团灰了,可是脚心又冰得没有一点活气。这天可真冷。

寒冷使她放弃了叫醒女人的念头。她决定先把女人的手塞进被子里。

她费劲地挪动自己。她小小的身体明明只有干瘦的一把,竟然能有这么沉。

她勉力挪了过去。这时她看到了女人额头上清晰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

女人已经死了。

余墨痕猛地惊醒。

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她的身体里,此刻只剩一种感觉。

痛。

剧烈的疼痛促使她清醒过来。这痛苦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她是活着的。就在刚才,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她从前活着的时候常做的噩梦一模一样。

她由此更加确信自己依然是活着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热度。

这热度当然也能够为她的生命做个佐证。但是,一个健康的人的体温,通常并不会达到这样的热度。

余墨痕知道自己发烧了。

她在庙里遇到涂廉他们的时候,已经有些病色;之后一路又遭遇了种种艰险,余墨痕的病色竟然没有再现形——这或许是她那股拼命的架势起了作用,总之,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

却没有想到,病魔一直蛰伏在她的身体里,抓到如今这个让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刻,便张牙舞爪地冒出来来欺负她。

余墨痕无可奈何,只能先动一动双手的指头。

这是她的老习惯,是她从黑暗里清醒过来时,一定会做的第一件事。只要她还能控制手指,她的人生就还没有完全失控。

余墨痕双手撑在地上——假如那是地的话——慢慢坐了起来。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身下有些不对。

或许是这冰缝太深,或许是已经入了夜。没有阳光照进来,余墨痕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只好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摸索。

她慢慢摸到了一个人的手。然后是胳膊,肩膀,脖子——

余墨痕已经吓得要哭出声来。

她的手已经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了,只能空落落地悬在半空;她用带着越来越浓重的哭腔的嗓子,竭力发出了一点声音来,试图喊醒被自己压住的那个人。

她很快放弃了这种无用功。

其实她方才伸手去摸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所触及之处,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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