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有时候余墨痕看见,也很是羡慕弋小艄这副人情练达的本事。
只是时间长了,船上的男人们便经常会跟弋小艄开一些暧昧不清的“玩笑”。
余墨痕以她有限的见识,也听得出来那些“玩笑”既无耻又无赖,所以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通常都尽量远远地避开。
她的母亲倘若在世,看见这一幕,恐怕也会难得地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她活着的时候竭力向余墨痕灌输的“闺秀”教育,仿佛终于起了一点作用。
只有余墨痕自己知道,她从前拒绝母亲那一身怯懦柔婉的气质,如今厌烦水手船工的“玩笑”,其实都是出于一样的理由。
她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一样,被整个大齐帝国加诸于女子身上的种种无稽规矩死死钉住,徒有一身符合他人眼光的弱质,离开父亲和丈夫便无法过活下去;她更不愿被这些男人话里话外当做玩物。
她费了这许多力气,才渐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生,岂能被他人随随便便降格?
弋小艄则不然,她的反应几乎符合男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最完美的情况——她的酒量很好,酒品也不错,遭遇“玩笑”的时候,整个人没有半点羞赧的意思。能揭过去的时候,她当然也会尽量揭过去,但别人硬要占她的便宜,她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当然弋小艄也没有准许过——可是在这帮男人眼里,沉默与默许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
弋小艄也做过一点小小的反抗,可这反抗的主要作用却是使她更加撩人。有时候男人们实在欺负得紧了,弋小艄便会用不输于对方的玩笑反唇相讥,逗得大家乐一乐了事。反正她总有本事“全身而退”——给人摸一把大腿、掐一把细腰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双方暗地里交过一回手,明面上都不提,便可当做没发生过。
她的底线,显然要比余墨痕低上许多。
水手和船工们因此而称赞弋小艄明事理、有滋味、吃得开。偏偏余墨痕这个对弋小艄没有任何好感的人,心中一直很为她不平。
余墨痕从来没有深究过她“玩笑”时的笑容是否出自真心。
她看不惯的是那些“玩笑”本身。
在余墨痕看来,弋小艄纵然出身于江山船,但她所拥有的本事,无论如何也远远超过这些全靠出卖体力为生的水手。为什么这样一个才能不输于男子的女人,却必须如此甜腻腻地笑着承受这样的侮辱?
再退一步,即便此刻他们不是在飞庐溯风这样的正经商船上,而是身处藏污纳垢的江山船中,难道这些男人们就有把弋小艄当个玩意儿的权力吗?
在余墨痕的观念里,无论是江山船这种游离在国法之外的特殊花船,还是在大齐帝国各种官营私营的娼馆,即便里头的姑娘以卖笑为业,可是不从业的时候,作为人的她们,也是值得尊重的。
然而,尽管余墨痕有着非常明确的态度,她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始终不是个多事的人;与此同时,她心中还有着许多的自卑和怯懦,这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常常阻止她随自己的心意而行。
除非有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她的底线,余墨痕才会有爆发的时候。
终于有一次,船上有个水手偷偷喝醉了酒,仗着酒壮怂人胆,晚饭结束的时候,居然欺负到了弋小艄做正事的底舱里去。
船上只有一个管事,统共只长了一双眼睛,总有盯不过来的时候。船工们也从来不会放过偷懒的机会,晚饭之后这个时间段,会认认真真地在底舱里看护偃机的,只有身为护船师的弋小艄和对偃机有着无尽好奇心的余墨痕。
显然,由于余墨痕的刻意躲避,她们两个纵然身在同一间舱室里,也并没有厮混在一处,只是各做各的罢了。
在那个水手看来,这种只有两个关系不太密切的女人在场的情况,显然是个得天独厚的机会。
一个适于犯下某种暧昧的罪行的机会。
底舱里全是结构繁复的偃机,活动空间很小,视野也相当有限。所以那个一身酒气的水手摸进来的时候,余墨痕居然没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
等余墨痕的眼睛和鼻子好不容易统一了方向,终于捕捉到水手的身影的时候,水手已经摸到了弋小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