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艾不慌不忙地接下余墨痕的目光,转头就对颜铮眨了眨眼,道,“不然你以为,墨痕为什么要帮着你跟老家伙们提意见?”
余墨痕这才明白过来。
机枢院派她去平匪,其实是为了将来去往南方的深海做准备。这件事情,颜铮恐怕并不知情,因此,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余墨痕也要道战场上去。好在凌艾机灵,一句话就把这事糊了过去。
颜铮果然没有再生疑问,又开始吃他的花生,“我倒的确没想到这一点。平日里帮我说话的人不少。”
凌艾笑道,“想巴结你的人,自然多了去了。可是我们墨痕不一样,她是真心打算上战场的。”
余墨痕只有呵呵一笑,心道凌艾这话说得简直跟真的似的。
凌艾又把脸扭了过来,对余墨痕道,“我们这位颜公子,出身名门,排行老幺,最得他父亲颜相爷宠爱,也最能把他父亲气得跳脚,在帝都所有的败家子里,算得上独树一帜。再加上咱们颜公子自个儿也很有些本事,在机枢院,也是个振臂一呼千人应的人物。”
余墨痕只是笑一笑,并不搭腔。她心道凌艾大概是酒喝得太多,有些醉了。凌艾平时也活泼得很,此时却活泼得更胜往日。凌艾跟余墨痕相交已久,本该知道她对这些家世背景之类没什么兴趣,说这些话,无非是故意逗她玩的,顺便气一气颜铮。
颜铮却偏不生气,只反唇相讥道,“不及你凌小姐,石榴裙下跪倒一片帝都纨绔。”
凌艾也不理他,只接着对余墨痕道,“追在他身后喊颜公子的人实在太多。我们颜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住那么多人。所以呢,你就喊他颜铮,交情没准还能深些。”
颜铮竟然也点了点头,接道,“说起来,我托凌艾请你来喝酒,原本只是为了谢一谢你。我之前没打算再跟老顽固们争执,还想着不然干脆考个倒数第一,好方便他们送我到战场上去。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坚持,一定要继续抗争。我也是被你激励,才决意跟老顽固们纠缠到底的。”
余墨痕摆一摆手,就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她借酒逞勇,面上依然淡定的很,心里却竭力想把她之前加薪的念想藏起来,千万别叫这两个人知道。
凌艾当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仍接过话茬道,“当然要谢。你没听颜铮说?要不是你陪着他一起坚持,他就要自降身价了。”她戏谑地一笑,道,“你不知道,颜铮看着洒脱得很,心里头其实特别在乎这些虚名。从前那些考核,我偶尔胜过他一回,他下一回便一定要争回来,还非说是什么‘男子汉的骄傲’。要他考倒数第一,可真是难为他了。”
余墨痕一言不发,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借以掩饰因为难堪而涌上脸颊的潮红。颜铮所谓“男子汉的骄傲”,再度让她想起了考倒数第一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她手中的酒还没递到自己面前,颜铮竟然也举起酒杯,凑了过来,“我方才说了,原本只是想谢一谢你。可是这一壶酒还没有喝完,我居然觉得跟你很有些投缘。难得有个人跟我一样,有心奔赴沙场建功立业。墨痕,我当你是个朋友,咱们得碰一杯。”
“珰”的一声,酒杯相击,杯中清冽的琼浆玉液,映照着余墨痕一张恬淡的笑脸。
她实在是挤不出更多的笑容了——颜铮或许是个马大哈,从来没有注意到过,那个经常给百十来个人压在榜底的名字,就是她余墨痕。但是这一杯酒碰过,就意味着接下来的那一场考核,她是一定得通过意味着“免役”的那条达标线了。
不然呢?不然她顶上“不合标准”的名头“被迫”到南方去,知道真相的颜铮,会不会跟她恩断义绝?
余墨痕塞了满脑子的愁绪,不知不觉间,她已忘了自己究竟喝下了多少借以消愁却愁上加愁的酒。凌艾和颜铮的酒量都很不错,余墨痕又本着一颗不服输的心,几杯烈酒下肚,依然死活不肯承认她的脑子已经醉成了一摊稀泥。
她强撑着那副恬淡又倔强的面孔,最后的印象,便是颜铮说他家教甚严,再不回去会有家丁来寻。余墨痕好不容易等来这个结束的信号,大喜过望,连忙揪出脑子里最后一丝清醒,站起身来跟颜铮道了别——然后她便真如烂泥一般崩朽于地,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