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归昏死,第二天清早,余墨痕醒了酒,从好心收留她的凌艾家里出来,便直奔小摘星台,继续她那没日没夜的秘密训练。之前挂在她面前的胡萝卜,还只是通过达标线便有更多的薪俸可拿;如今不一样了,金钱之外,督促她进步的还有尊严。
那个“自愿上战场”的海口,虽然是凌艾临时夸下的,可是余墨痕既然默许,颜铮既然信了,那就跟余墨痕自己说的没什么两样。说出的话不可能再收回,余墨痕心里清楚,若不想被颜铮耻笑,她就必须奋力一搏。
这种被她自己逼出来的决心,居然当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在所有人都在努力逃避去往战场的命运、因而纷纷使出全身解数参加考核的情况下,常年位居榜末的余墨痕,居然难得地通过了达标线。她前往战场的命运,居然当真成了“自愿”。
看到这个结果,余墨痕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此外她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点小小的膨胀,心道或许锦娘他们说的也没错,她是该有点自信。拥有自信的时候,她从前难以做到的事情,居然也是能成功一次的。
机枢院上下也是一片哗然,毕竟,这里大概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最终决定去往南方战场的,居然只有两个明明通过了免役标准的人,一个是余墨痕,另一个,自然是榜首的颜铮。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比余墨痕所想象的更为深远。为了褒奖这两位既有能力又有勇气的预备役,或许也是为了保护颜铮这位来头太大的公子哥,兵部和户部居然也难得地达成了一次共识,共同批准了一件花费甚巨的事情。
那便是特别拨出一艘泛日鸢,专门用于把余墨痕和颜铮送到南方的平匪战场上去。
这实在是一份难得的殊荣,从前不把余墨痕放在眼里的众多同僚,居然也开始对余墨痕递出青眼。她从机枢院大厅里走过的时候,即便低着头,也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周遭盯着她的眼睛、议论她的声音,都骤然多了起来;她按照惯例到各部轮值的时候,那些从前要么对她熟视无睹、要么唉声叹气的偃师们,居然也肯摆出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和和气气地听她提问、耐心细致地替她解答了。
人人都说余墨痕是机枢院的骄傲,只有余墨痕自己如坐针毡。她此刻只想早日到南方去,或许,战场上的枪林弹雨都比这些变幻莫测的人情世故好应付些。
临走的时候,余墨痕谁也没告诉。她反正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偃甲之学都在脑子里,上战场带上自己便是。
可是总有人不需要她告知位置便能找到她。
凌艾就是这样一个人。
凌艾是专程来给她送行的。这个真正的千金小姐不喝酒的时候,虽然依然活泼伶俐,却也正经了许多。“我知道你不爱张扬,可还是觉得来送一送比较好。咱们两个,之后有很久都不能见面了。”
余墨痕听得这话,心中一凛,不由苦笑道,“锦娘一再宽慰我,说不会有问题……其实我还是很紧张的。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
凌艾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战场毕竟是凶险的地方。不管是锦娘,是我,或者老陆先生,甚至是你最信任的元将军,即便我们这些人说没有问题,也不可能让你全然放心下来。”她宛然一副很了解余墨痕的样子,又笑道,“不过,有这种担心也是好事,能够让你保持警惕。在战场上,警惕是我们的好朋友,可以救命的。”
余墨痕一愣,就道,“听你这话……凌艾你原来是上过战场的?”
“我父亲原本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年近四十,才转身投入偃甲之学。”凌艾说起这些旧事,只是很随意地笑一笑,“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父亲捆在马背上带去了吁韶关,参加了平定东夷的那场战役。”
这都是余墨痕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了。
凌艾能够做到的事情中,有哪一件是不曾让她吃惊的?
凌艾又道,“说来真是惭愧,我不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如今也已经偏安于衍芬堂。但有些东西,我觉得战场上能够用得到,想来想去,还是应该交给你。”
她这么戏谑着,便将系在腰上的一只很精致的青囊解下来,交给余墨痕,道,“我母亲出身医官世家,教过我许多行医之道。不过我毕竟学艺不精,说多了也恐怕有卖弄之嫌。我从前上战场的时候,母亲特意给我配备过一只药囊,好用得很。如今我依样配了一份,你且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