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第二天被浑身的不舒服唤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回车厢里了。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如此。镇南军没有什么女将士,颜铮又不知为何给他自己强加了一份“看紧余墨痕”的责任,队伍里特意拨给他的这辆大车,便几乎归了余墨痕。
白天,颜铮得了空,便拉上几个军士,在这儿陪着她一起复盘平匪时的种种策略,偶尔补一补余墨痕那惨不忍睹的军务常识,兴致好的时候,还会聊一聊她感兴趣的军中见闻;到了夜里,大伙儿准备休息了,颜铮便把这外头有锁、里头有炕的车子留给余墨痕住,他自己却纡尊降贵地跑去近处临时搭的建议军帐里,跟留在身边的几个家将一道打地铺。镇南军剩下的物资有限,实在没法子再拨出一辆更有排场的车给颜铮了。
余墨痕估摸着颜大公子这辈子都没遭过这种罪。她自己连泛日鸢都不肯坐,自然不愿意享受特权,明确表示她也要打地铺,车子还给颜铮。
颜铮却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我告诉你余墨痕,军中的血性男儿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你往地上一躺,边上十几个军士都得另找去处睡觉。咱们的地盘儿本来就有限,你还在这儿穷讲究?”
余墨痕又说她可以靠在车厢外头睡。反正更苦的日子她也过过,不多这几天。
颜铮给她缠得没法,最后搬出了元凭之来压她,“我跟凭之说好了,他让我护着你。现在我把你扔在外头吹风,算什么事?回头凭之知道这事儿,不得给你气坏了?”
听了这话,余墨痕心里便是一阵空落。她自己清楚得很,她跟元凭之不过一点没名分的师徒之谊,顶多跟着身边一众熟人沾一沾元凭之随手播撒的好意,远没有颜铮想的那般亲密。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颜铮这样说了,她便没再驳回去,只好半推半就满怀愧疚地把这辆大车占到了现在。
余墨痕捏了捏发疼的脑袋,迅速地坐了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去推车厢门。
没推开。
她正发愁,就听见车门外头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哗”的一下,一大捧阳光,把颜铮的脸镶在正中,一齐闯进了她的眼帘。
余墨痕:“……你为什么要把我锁在里头?”
颜铮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道,“就算你睡着的时候能使用千机弩,睡成那个德行,难道还有本事自己拴上门栓吗?”
余墨痕瞥了一眼车门,不说话了。之前颜铮把这辆车子给她住的时候,仔细叮嘱过她晚上注意落锁。她昨天晚上好像的确忘了这件事——毕竟,她回到车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进了车厢都不知道。
她这才留意到,颜铮身上,好像还是昨日的衣服。他这个人,上战场的时候比谁都能吃苦,仗一打完,穷讲究的公子气便全回来了。镇南军告捷的消息刚刚传回朝廷,他家里便送来了一堆吃穿用度。这一路上,颜铮好像就没穿过几件重复的衣裳。
余墨痕不好意思地扯了一下头发,就道,“你昨天……没回军帐里睡觉?”
“这不是我家的车,不止我一个人有钥匙。我要是不在外头守着,万一谁酒劲儿上头找错了睡觉的地方呢?”颜铮挺不耐烦地扭过头,“客气话就不必了,你要是真感激我,劳烦你以后少喝点吧。”
“……”余墨痕原本的确有一点感动的意思,可惜这会儿也被颜铮的态度给抵干净了。她想了想,就道,“我记得元将军的意思,是叫我们两个互相照应。你坐在外头吹风,回头折腾病了,元将军……不得给你气坏了?”她最后几个字刻意学了颜铮的语气,一字一顿地糊回他脸上去。
“我又不是个姑娘。”颜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坐麻了的大腿跳下了车,“不跟你贫了。我回军帐补觉去。”
“等会儿。”余墨痕喊住他,跟着钻出了车厢,道,“这车子还给你。军务的事情,我感觉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别的那些趣事儿,晚上跟军士们喝酒的时候也有时间聊。从今天开始,我就到军械库呆着去。装军械的车反正没人,我就在那儿蜷几天得了。”
颜铮愣了一下,低声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没事儿别跟兵油子混到一处去吗?你还混上瘾了?”言辞之中,大有一片好心被某人当做了驴肝肺之感。
余墨痕心里有点惭愧,却还是强撑着一张不肯示弱的脸解释道,“生死战场都上过了,还在乎这些?何况咱们这些同袍……也没那么不堪的。”
她话音还没落,近前的几个军士便不知为何打了起来,言语污秽,不绝于耳。
余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