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螣蛇索这个设置在内,蜃龙所能做到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余墨痕的想象。
这或许也是因为,余墨痕的想象着实简单得过分——她原本以为,此番跟着锦娘过来,无非是学一学如何在水底长时间地闭气,以及在闭气的同时,操纵一架将来或许会用于在深海中寻找千岁金的挖掘机。
锦娘之前强行训练余墨痕这只旱鸭子游水的时候,余墨痕闭气的时长,最多也只能达到半刻钟。这个时间,满打满算,大概只够余墨痕慢慢游到潭底,再悠悠地浮回岸上。
所以,在余墨痕看来,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只是元凭之和陆谌,居然难得地一齐露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这两个人,一个已经成为一代宗师,另一个也是造诣极高的新秀,他们虽然始终没有说明如何解决余墨痕想到的那些问题,但他们做出的决定,总比余墨痕有分量。另一方面,这两人平日里待余墨痕极好,余墨痕出于尊敬,也根本没有办法讲出反驳的话来。
除此之外,余墨痕还侥幸地认为,既然这两个人决定在岸上监察,那么她这条小命,大概也能保住。既然如此,她也就乐得遵照师命去全新的环境里走一遭,看一看如今的偃甲技术已经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眼下,情况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从进入蜃龙投下的阴影开始,余墨痕就渐渐发现,元凭之和陆谌的视野之中有很多的死角,这些死角使他们没有办法随时观察到余墨痕和锦娘的举动;反而是她之前一直顾虑的呼吸问题,根本不需要担心。蜃龙内部源源不断的空气完全可以保证操甲人正常活动。
尽管如此,余墨痕毕竟有大量的水底训练需要完成,不可能一直呆在蜃龙之中。锦娘教会她使用螣蛇索之后,余墨痕就开始为重新入水之后长时间的闭气做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她只是心里有点怕。但她也知道,陌生的环境中,比周遭的危险更容易绊住自己的,反而是恐惧本身。
老孟却再度做出了令她吃惊的事情。
这位蜃龙的缔造者打开了舱室后面的一道暗门——那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应该是充作小型仓库在使用。只是就仓库而言,这个地方未免过于整齐了些。
这种对整洁过分苛求的风格,简直跟徐夫子在哀葛的书斋如出一辙。余墨痕从前还以为那书斋是徐夫子那个刻板的老顽固亲自布置的,现在看来,徐夫子和老孟这一主一仆当真投契。
老孟从小仓库里拎出了两只软质的小扁壶,拿到舱室底部那个不太容易察觉的送风口旁边。
随着大量空气灌入其中,这两只壶迅速胀大,撑开的壶壁也通透了许多。余墨痕辨认不出那种材质,只觉得看上去像是某种大鱼的鱁鮧。
锦娘抽出螣蛇索的末端,将满载着空气的大壶固定在余墨痕的背上,然后开始教余墨痕使用壶口的软管呼吸。
余墨痕奇道,“深水之中压迫力极强,我听说,未经训练的人贸然下水,甚至会被压坏耳朵。这样一只薄薄的壶……真的不会爆掉吗?”
老孟笑道,“这叫做‘壶中天地’,是我专门为深海设计的,结实得很。以这潭水的深度,你根本不用担心。它足够支持你在水中自由活动两刻钟。”
锦娘点点头,同意道,“若是当真感觉不适,别忘了你腰间还有螣蛇索,随时可以回到蜃龙内部。”
余墨痕不由叹服。
她在讲经院学习齐国文化的时候,听过“壶中天地”这个典故,说的是隐于集市的仙翁,能够在酒壶之中凭空变出金阙玉堂、旨酒甘肴,生生造就一方境界(注1)。老孟既然有本事把这毫无生机的潭底变成活人能够自由移动的地方,岂不是也拥有这种出神入化的本领?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锦娘却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奇迹,她只是微微一笑,便抬手扣上了护目面具,迅速打开了舱室的出口,与余墨痕携手游了出去。老孟则登上了蜃龙顶部的瞭望塔,留在里面为她们做个策应。
那座瞭望塔才是真正能够俯瞰全局的位置。
蜃龙下方,是一座人工设置的小型千岁金矿井,当然不可能挖出金子来,但是为了方便训练,整套偃机都很成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