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点犹豫,尤其当着元凭之这样的熟人的面,素来走不脱一种唯唯诺诺的形象;可是做起事情来,其实是个性子相当急的人。
得了那卖茶水的老板指路,余墨痕当即便打算到那玄女祠去,却被元凭之按下了。
“昨儿逛了一整天,我看你也乏了,不如先回家歇一歇。咱们既然对玄女娘娘有诚心,也不急这一时。过几日农闲的时候,再去也不迟。”
余墨痕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根本不知道起秧是什么。她冒充村女种田的时候,不过是元凭之叫她做什么,她便学着干,至于其中的道理,完全是一窍不通。
但元凭之既然这样说了,余墨痕也不好再反驳,她正准备先跟着元凭之回去,就听见那老板插嘴道,“最好别拦着你媳妇儿。那玄女娘娘脾气大得很,若是你不准家里婆娘去拜见她,又做出什么叫玄女娘娘不高兴的事情,她一生气,说不定就要降下灾祸来。”
元凭之的表情立刻就有点尴尬。余墨痕赶忙接道,“这个不打紧,他……他平日里待我很好的。我在集市上跑了一日一夜,这么蓬头垢面的到玄女祠去,也着实不敬……过几日,我好好拾掇一番,再去拜会玄女娘娘也不迟。”
元凭之的本意,显然是要将余墨痕想去玄女祠的理由宣扬出去,回去便跟邻人说起余墨痕是个孝女。不成想,没过两日,元凭之便遭了殃。
他们租下的那片田位置很高,浇水灌田的时候,就必须要到下边的溪涧去挑水。乡间山路不成章法,其中一段必须经过的窄路,一面是山体,另一面却是极陡峭的山坡。村里的小孩和老人,因为步伐不够稳健,都是不准走这条路的。
元凭之到底是半个武将,这种土路难不倒他。只是这一日,他照旧清早去挑水,回来的路上却不知怎么,脚下一个趔趄,两只水桶连带着他整个人,全都翻到了坡下去。好在他身手毕竟不错,又善于应变,变故之中抓住了一株白蜡树,没摔出什么大碍。
元凭之回到他们那破落的屋舍里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形象吓了余墨痕一跳。元凭之在帝都的时候颇为讲究,这个时候倒没有多纠结,只是掸了掸衣袍,向余墨痕略一描述,评论道,“这恐怕就是所谓玄女娘娘降祸吧。”
余墨痕不禁笑道,“连你都信了?”
元凭之摇了摇头,就道,“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太过紧密,实在蹊跷得很。何况,虽然很多人都会在熟悉的道路上失足,但失足之前出现幻觉的可不多。”
余墨痕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果然有人在捣鬼?”
元凭之道,“想来该是如此。只是那人隐藏的手法看来挺高明,我只听到一阵响动,连人影都没有瞧见,便已中了招。”他苦笑一下,接道,“总之,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个玄女娘娘了。”
元凭之既然遭了难,余墨痕就没有再多耽搁的道理。她当日便随意做了一番梳洗打扮,带上元凭之,前往那玄女祠所在的香川镇去了。
香川镇毕竟在两县接壤的地方,已经算不上有多繁华,玄女祠却还在这小镇边上一处相当偏僻的柏树林中。他们两人往林中走了一段,便看见一块“薄幸男子止步于此”的路牌。元凭之露出一点苦笑,就道,“我还是在外边等你好了。”
余墨痕从来没有觉得元凭之会与“薄幸”这个词沾上边,简直哭笑不得,只好独自继续向前,寻找那神秘的玄女祠。
余墨痕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还没到近前,便感觉到一股森然凉意。她眼前并不只有一座祠堂。祠堂背后似乎还有建筑,只是尽数被一种陡然出现的雾气所笼罩,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玄女祠周边,除了余墨痕再无旁人。余墨痕推开门扉,才看见两个圣女侍立在那玄女娘娘的雕像身侧。她们均以黑纱罩面,目光冷冽,偶尔走动一二,却并不说话。
神像前边,摆着一只铜盆,铜盆里头烧着火;铜盆再往前,却另有一位圣女,正陪着一个跪在蒲团上的小姑娘,低声指导她参拜玄女娘娘。
余墨痕见过这两个人。那小姑娘正是前几日在集市上给自己插了草标的唤娣;边上的圣女,也是当日将唤娣带走的那一位。
余墨痕不知道参拜玄女娘娘是个什么程序,进来之后就有点手足无措。她看向那两位静立的圣女,圣女回望她一眼,却也不上前搭话,放空的目光又挪向了别处。
余墨痕自觉有点尴尬,只好静静立在一边,看那小姑娘完成参拜。
只见那圣女向玄女娘娘一番告祷,便从神案上取下了两枚似是某种骨头做成的黑色长版,教那小姑娘投入铜盆之中。看来像是在占卜。两枚骨质的长版遭烈火烧灼,很快便发出开裂的声音。那两位静立的圣女这时才缓步上前,三人看一看那骨版燃烧的状况,对视一眼,皆道,“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