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在平地上走路的时候,可能都很难走得这么直。可是此刻情况紧急,她的潜能被硬生生地逼了出来,居然就成功地踏着几朵正在快速下落的莲花跳到了对面。
这几下发挥实在大大超出了余墨痕平时的水平,也几乎拼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甫一落地,赶紧以手掌撑住墙壁,一面大口喘气,努力叫自己紧张的心绪平静下来。
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歌声和门里的人影都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余墨痕稳了稳心神,决定主动一回,便一鼓作气地走上前,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是个背对着余墨痕的女人,那歌声正是自她口中发出。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脚上拴着一根不知通往何方的铁链。她那被残破的衣裳堪堪掩盖的肩头,堆叠着黑得发蓝的长发。
余墨痕忽然就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了。
“你是谁?”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平静,因为她的心里实在是恐惧极了。
唱着歌的女人缓缓回过头,一张与余墨痕的母亲酷肖的脸,如同只能开放一个瞬间的花朵,迅速地凋零下去,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余墨痕昏厥了过去。
她再度清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衙役给她安排的屋子里。她躺在床上,衣裳都没有换,一睁眼,就看到凌艾正在边上照看她。
余墨痕揉了揉疼得钻心的脑袋。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凌艾,心道这难不成又是某种幻觉?
又或者,她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从前也梦到过无数次母亲的死亡,却没有一次如此诡异,又如此真实。
凌艾见她醒了,凑上前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道,“看来应该没事了。”
余墨痕一愣,道,“我怎么了?”
凌艾就道,“你什么时候吃下了‘见思惑’,怎么也没跟凭之说一声?”
“‘见思惑’?”余墨痕费劲地想了想,才道,“我在玄女祠的时候,被雾气所扰,一直有些晕。那里的圣女说有种叫椒荷脑的东西能够帮我保持清醒,叫我含在舌下……结果后来出了点状况,就被我吞下去了……”
凌艾叹了口气,就道,“她们哄你的。这种药物不仅不能叫你清醒,吃下去反而会催生许多幻觉。说来也怪,此地的居民,多多少少都有些中招的症状。也不知道玄女祠是如何投放药物的。”
“之前元将军也出现过些许幻觉……”余墨痕猜测道,“或许与玄女祠后面那些奇怪的雾气有关?”
“在亲自去检查之前,我也很难判断出真正的原因。总之,幸好我来得及时。这‘见思惑’的药力,我已经给你拔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些后遗症,你再歇一段时间,辅以药石,应该就能恢复。”凌艾说着,顺手给余墨痕递了一杯水,又道,“凭之和颜铮去搜查这衙门了。”
余墨痕的脸不由一红。她确实打算问元凭之的去向,没问出口。
她心里又有些惊奇,怎么颜铮也来了?
凌艾又道,“凭之心里愧疚得很——他说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你就不见了,屋门敞着,外衣都给大风吹到外头去了,居然一直都没有回来。此事一出,他信不过这里的衙役,只好自己一个人找了一宿,最后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妖法的踪迹,竟然在地牢的入口找着了你。”
余墨痕低着头,只道,“元将军倒是细心。”
要是她和元凭之换个角色,大概只会以为对方又被叫去应酬了,根本不会留意到种种意味着失踪的不对劲儿。
她乏得很,在凌艾面前也一向比较随意,便打算重新躺下再睡一会儿,可是她正要把水杯放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鸦啼。
那大概是余墨痕如今最为厌恶的东西了。她惊得险些将水打翻,急急向凌艾问道,“你有没有听到?”
凌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过来,连忙道,“凭之跟我说过,你之前出现过关于乌鸦的幻觉……没事的。刚才那是真正的乌鸦。”
余墨痕这才约略放下心来。她知道凌艾有家传的医术,知道许多解毒的方法。玄女教的妖法,对于凌艾而言,恐怕是没有用的。
也就是说,即便她和元凭之都中了招,凌艾的所见所闻,却一定真实可信。
余墨痕想到这里,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
元凭之说过,幻觉常常建立在中招的人对某种事物的了解之上,真正的细节,都是他们自己补充出来的。
那么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却又很符合余墨痕印象的凌艾,究竟是真的,抑或又是某种幻觉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