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罪女(1 / 2)

“跟我打赌?”凌夫人枯槁如死灰的声音,显露出了一层略有些癫狂的底色,“就凭你?”

余墨痕有点不好意思地掐了掐手指。她突然发现这事情有点难办。凌夫人显然是个笃信权威的人,而余墨痕自己,即便本事不小,目前仍然是个没有卒业的预备役。

她提出来要跟凌夫人打赌,完全凭的是自以为的正义和一腔孤勇;但是,倘若凌夫人拒绝接受她的逻辑,这种行径看起来的确有点可笑。

余墨痕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握紧了千机弩。她这样做,一方面是于忧惧之中不自觉地对手中武器产生了一点依赖之心,另一方面,也是生怕自己一时冲动扣动了扳机。

为今之计,难道只有强行动武?

她知道自己决计不愿如此。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凌艾的母亲。余墨痕自己是个一直活在丧母之痛里的人,但凡还有一点机会,就绝对不肯让挚友也遭受同样的命运。

“凌夫人,”颜铮插嘴道,“你又打算如何呢?眼下这个局面,硬要拼一拼的话,似乎我们这边更占上风。”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没有放开凌艾。

被他死死卡住的凌艾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母亲,你们这样子对峙,我实在觉得很为难。”

“为难?”凌夫人难得地笑了一下,“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我到底还没有白疼你一场。”

余墨痕闻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她想了一想,还是开了口,“夫人这话实在有失公允。我一个外人,也觉得凌艾这些年来替你承担了太多的责任。站出来向老孟……向元孟秋前辈道歉的是她,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心维护你的也是她。您对自己的女儿,着实刻薄了些。”

“墨痕,”凌艾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得颇有些犹豫,“别说了。”

“你跟元孟秋道歉?”凌夫人的声音却立刻尖厉了许多,“你凭什么去跟元孟秋道歉?你想叫他恨死我?”她话音未落,莲花的枝蔓便再度于虚空之中显现,直冲凌艾而来。

这虚空中的幻象,看来竟是由凌夫人的心念所决定的。

既然同样的情况曾经发生过,余墨痕的反应就变得及时了许多。这一次,将那诡异的枝蔓击落,她只用了一箭。

这个小小的成果使她心头一喜。

就在此时,元凭之终于以一贯沉稳的姿态加入到了这已经有些混乱的局面之中。“凌夫人,我父亲并没有记恨过你。”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此生负了你太多,到死都念着你的恩德。逝者长已矣……即便是为了我父亲临终时的一点希冀,也请凌夫人不要再如此自毁了吧。”

“孟秋他……”凌夫人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慢慢地随着身下的莲花石台一起转向了元凭之,“他最后说了什么?”

“父亲最终自戕,是因为自认为他这一生过得实在荒唐,明明一生为本心而活,却负尽了诸多师友。他觉得自己戕害徐先生至此,罪孽深重,所能做的唯有陪徐先生一死,好叫徐先生黄泉之下,不会太寂寞。”元凭之面对亲人的死亡,态度要比余墨痕坦然得多,“对于凌夫人你,父亲最后的愿望,是你们两人生生世世都不必再复相见,彼此因纠缠而所受的苦楚,今后无论生死,都不要再发生。”

“他不肯见我。”凌夫人的气势低了下去,“他到死都不愿意见我。”

余墨痕忍不住道,“其实所谓黄泉、鬼神之事,又有谁知道是否当真存在呢?只有活着的人,才拥有更多机会。夫人你是长辈,总该比我这个不懂事的小辈看得明白。”

她这番话说得其实很没有底气。毕竟,是她亲手杀了徐夫子,从而间接促使老孟放弃了生命。倘若凌夫人知道了此事,一怒之下,会不会跟她拼个你死我亡?

可是面对了许多人的死亡之后,余墨痕越来越觉得,有许多或许可以改变局面的话、能够逆转局势的行动,在还来得及去说、去做的时候,就绝对不该因为担心风险而压在心中,徒然留作将来后悔的材料。

何况他们此时面对的风险并不是完全不可控的。元凭之纵然目前仍然受制于凌夫人,可是凌艾既然全然没有偏帮的意思,余墨痕自己和颜铮在这里为元凭之助拳,合三人之力,似乎的确如颜铮所说,略占一点上风。

并且,这种优势还不仅仅体现在战斗力上。

凌夫人一方面已近疯狂,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已经到了狠厉的地步;另一方面,这种癫狂,也暴露出了她的心境已然有所动摇。

余墨痕他们则不然。

即便是颜铮这个行动派,也绝对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身怀利器却保持着恻隐之心,这是王道;在这种尤其考验心境的战局之中,是有着绝对的优势的。

她此刻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逼迫凌夫人做出最后的决断;一旦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放任凌夫人沉溺于她自以为自洽的那一套逻辑当中去,再要翻盘,可能就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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