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墨痕一开口,好不容易强行忍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她简直要给自己逼到崩溃了。这些恼人的眼泪怎么永远都擦不完?
颜铮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并没有扭头来围观她的窘况。
余墨痕心里怀着一点感激,把头转向另一边,道,“让你见笑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掺进了许多哽咽,破碎而喑哑,几乎不可闻。
可是她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说着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机枢院的氛围不比慵懒的讲武堂,早起的人不少。颜铮既然路过,之后肯定就会有更多的人。余墨痕督促着自己赶快离开这里。她的眼泪纵然一时止不住,却也决计不能在人前哭个不停。
颜铮却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冷淡地看了余墨痕一眼,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飞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余墨痕完全没有预料,当下便愣住了。
她推也不是,避也不是,只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哑声道,“你做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苦。”颜铮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点情绪都没有,仿佛只是陈述着某种事实,“在我面前哭没有关系……其实在谁面前都没有关系。不丢人。你不要怕。”
他一句话说完,又鼓励似的拍了拍余墨痕的后背,随后便轻轻将她放开,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墨痕站在原处,怔怔地看着颜铮飞快消失的身影,突然留意到,这个平日里飞扬跋扈、从来不知道羞赧为何物的家伙,好像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
这家伙的动作如此之快,难道其实是在逃跑?
余墨痕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音来。
她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处理掉的那些眼泪,遭了这一出,居然也生生被颜铮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唬了回去。
颜铮的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是他最后那句“你不要怕”,依然不依不饶地在她耳边回荡,经久不息。
余墨痕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幸运的人。
在哀葛的时候,卫临远还是个跋扈的纨绔子。可是他自从与余墨痕相识,每每只称赞她聪明灵光、脑子好使,从来不曾嘲讽她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杂工贱役。
元凭之当时已然是帝都来的将军,春风得意,人人吹捧,却居然留意到了余墨痕,不仅给了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还自始至终一直给予她巨大的帮助和鼓励。
还有涂廉,还有凌艾,还有郎旺,还有最终不幸遭余墨痕误伤的徐夫子……甚至那个人鬼莫辩的弋小艄,都曾经教给余墨痕许多在别处学不到的水上偃甲知识。
她纵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苦楚,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偃甲之学的道路上退出;她的身边也始终有人出手相助,推着她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
如今即便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略有些严重的玩笑,可她本人还好端端地呆在大齐帝国偃甲之学的最高学府。她如今纵然只能做些洒扫整理之类的工作,可是小摘星台、天工炉、览荒卫所这些地方的大门,总有对她开放的一天;即便她一时等不到,实力抵得上小半个机枢院的师友,如颜铮、陆谌,也都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一个人能够有如此的运气,还要对人生苛求些什么呢?
余墨痕摸了摸自己给泪水刺激得有些发痛的脸庞,突然决定不再躲回自己那间狭窄的禁闭室去了。
她身上没有受伤,脑子也还好使,最重要的是,热爱偃甲之学的心意也从来不曾丢失。
此时不奋起,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