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觉得很奇怪,陆谌平日里不是个拘束太多的人,要找余墨痕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架子,只是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余墨痕在何处,倘若离得近,他自己便找过来了;一时联络不上,也从来没有派人来找过她,只等下次碰见便是了。
这一次的状况,显然和陆谌平日里的举动大相径庭。虽然来人什么都没有说,余墨痕心中却蓦地升起了不少警惕。
她面色凝重地快步往陆谌那间小室走过去的时候,碰见了颜铮。
颜铮见状,一把拉住她,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余墨痕一见是他,连忙捏了捏绷紧的脸颊,露出了一个从容的笑容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师范叫我去。”
“陆先生?”颜铮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从前陆先生找你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焦虑过。说说看,你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余墨痕不由叹了口气。
颜铮大概是忘了,她初来机枢院的时候,整个人都裹满了焦虑。那时候她一度怀疑自己的本事,每次去找陆谌汇报进展,总是唯唯诺诺,连头都不好意思抬高一些。
不过这一次,她也确实觉得情况不太一样。
余墨痕想了想,稍稍凑得离颜铮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替我借用的那些机件和图纸……有没有留下什么会被人发觉的记录?”
颜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就道,“那些都无所谓。我只说是自己要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我也觉得,不应该是这件事上出了岔子。”余墨痕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但她毕竟麻烦到了颜铮,始终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不过,假使真的有人将此事泄露了出去,你也千万要记得,只需将罪责全推到我头上便是。”
“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见外,叫人不舒服。”颜铮眉峰一挑,道,“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就有承担责任的自觉。此事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一顿,又道,“倘若你当真担心,我便跟你一道去面见陆先生好了。”
余墨痕正欲拒绝,颜铮已将她推向前去,一面走,一面说道,“不必担心,我也不进去打扰,就在门外等着你。”
余墨痕的预感居然没有出错。
等在那间小室里的陆谌,头一次对着她露出了暴怒的面貌。
余墨痕也见过一两回陆谌对别人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没有理由。他摆在余墨痕面前的,是那支很有些让她引以为豪的二十四连发千机弩。
“这是你做出来的东西?”陆谌的声音压得很低,表情却严肃得怕人。
余墨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支由她亲手改装的千机弩纵然尚有些粗糙,但经由元凭之指点,再由颜铮打磨,也算是一支不错的偃甲武器。在里正衙门的地牢里,这支千机弩还救下过颜铮的性命,不算太坏。
只是因为长公主的事情,余墨痕如今已经没有资格取用这件武器了。它早就被凌竟丞收缴,锁进了机枢院的仓库。
余墨痕因为实在珍爱自己这件作品,时不时也会请托颜铮借来仓库的钥匙,趁着没人的时候,把这支千机弩拿在手里一遍遍观看,想方设法地进一步改进。这些日子以来,有几处原本略显稚拙的地方,都已经由她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修改了过来。
但或许,只是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罢了。
“机枢院给你下的禁令,你都忘了吗?”陆谌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有些咬牙切齿。
余墨痕明白了。陆谌生气的缘由,显然不是这支千机弩有多么拙劣,而是她居然有胆子公然违背那道显然有失公允的命令。
“我记得,”余墨痕的声音很有些苦涩,可是她依然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即便面对的是陆谌,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削去一切职务,保留预备役身份,不得动用一切武器。否则……”她颤抖着说出最后那几个几乎被她刻意遗忘的字,“否则,以谋逆之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