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流这话说得实在决绝,余墨痕听了,急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倘若元将军知道了,他也绝对不会准的……”
柴静流却摆了摆手,只道,“有一些责任,是生来就必须背负的,我相信凭之也懂得这个道理。这次我倘若……倘若出了什么事情,凭之倘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还得请小余你……”
余墨痕听得很是头大,当即便狠劲儿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柴静流这些话从脑子里晃出去。“静流姐姐,你和元将军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余墨痕的笑容戏谑而苦涩,“你们都嘱托我照顾对方,为什么不自己好好活着,亲自去完成这件事?”
柴静流一时语塞,看着余墨痕,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墨痕捏了捏手指,就道,“这样吧。组装空壳船的事情,我会尽快完成。至于咱们脚下这艘船……”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也知道这艘船凝聚了你许多心血,可是当断则断,实在不行,毁了它便是,姐姐又何苦亲自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柴静流的眼里泛起了一点湿意,解释道,“这艘船不只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父亲、祖上,代代传承的心血。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能将它抛弃的;若是一定要毁了这艘船,我也只能跟着自毁以谢先人了。”她见余墨痕不解,便道,“对于我们来说,江山船就是我们的命。即便我不肯去,柴氏一族的诸位长辈,也会叫我去的。你或许不明白……我们这些人,要在嘉沅江上活下来,总要有些特别的规矩。”
余墨痕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没有身份背景,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她所认识的这些世家子弟,简直是各个都有难言的苦楚。凌艾那个向来热衷于揽责任的姑娘自不必提,颜铮那般飞扬跋扈,一颗上战场的雄心却长期被家族所束缚,卫临远甚至连婚事都是家里安排的。
这些人总算得了许多来自家庭的助益,可是柴静流呢,她江山船的出身,给她自己和元凭之都带来了无数的麻烦。就是这样一个甩不脱的负担,居然也有传承和责任需要她去承担。
反倒是孑然一身的余墨痕,相形之下,实在是轻松得很。
她一时想不出说服柴静流的法子,只好道,“处理这艘大船的事情,毕竟不是当务之急,咱们还有余地想些其他对策。”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倘若柴静流之后非得自己开着这么大一艘船从帝国军队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她也就只有动用武力直接打晕这位精致的大小姐了。她如今对自己肌肉的操控已经相当精准,绝对不会给柴静流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唯一的顾虑,不过是元凭之或许会责怪于她——然而跟人命相比,元凭之的责怪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余墨痕又道,“如今真正棘手的,还是强行拼出一艘空壳船来。姐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请尽快将你们从前所用的图纸、模型都给我看看。我若当真有本事完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柴静流道过谢,便带着余墨痕直接下到龙心深处,请护船师告知余墨痕,在没有里头那些偃机的情况下,大船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机械的运作方式纵然变化多端,但万变不离其宗,以余墨痕触类旁通的天赋,很快便全部了然了。
护船师大喜过望,赶忙呈出元凭之从前的作品,交给余墨痕观摩分析。
时间紧急,余墨痕也懒得找个安静地方,直接站在嘈杂的龙心里,将那些图纸飞快地过了一遍。那些简练的线条和细致的标注给了余墨痕极大的帮助。偶有不太明白的地方,看一眼那些古旧的模型,余墨痕也就了然了。说来也怪,这些完全出自江山船的东西,竟有许多地方与机枢院的做法不谋而合。若不是柴静流有言在先,这些图纸和模型看上去又已有些年头,余墨痕几乎就要以为它们出自元凭之之手。
她没花多长时间,便基本掌握了那图纸上的思路——与其说是打算用小船拼出一艘大船来,不如说这些小船一开始就是按大船的零件来设计的。
这道理实在简单得很,余墨痕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不管是内行的护船师,还是半个外行的柴静流,都选择了相信前人传下来的这个听起来颇为荒诞的想法。
她拾掇好那些图纸,就对柴静流道,“不知姐姐能拨出多少人给我?我得去小船上看看,方能确定此事需要多长时间。”她想了想,瞥了一眼图纸,又找补道,“倘若实在没有人手,你也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来,至多需要五天,也是没问题的。”
柴静流立刻便找来了两位护船师,嘱咐他们全凭余墨痕吩咐。
要理清船队里那些小船的脉络,这点人力实在是捉襟见肘。但余墨痕也知道,这恐怕是柴静流如今能拨给她的全部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