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之中最忌讳慌乱。刚刚睡醒的人脑子里又通常混乱得很,难得做出什么像样的决策。倘若喊醒锁在这俘虏营中的所有人,恐怕更为麻烦。因此,余墨痕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先摇醒看上去总是格外冷静的阿满。
阿满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颇为防备地看了余墨痕一眼。余墨痕反倒松了一口气,心道阿满甫一醒来便有这般的警惕,倒也不枉她危难之中寄望于阿满了。
“外面着火了。”余墨痕蹲在她身边,把声音压得很低,“得带着大伙儿跑。”
衡儿也凑上来,拉起阿满的左手,在她手掌中写写画画,无声地给余墨痕作证。
余墨痕这才注意到,阿满的右手应该受过严重的伤,手指都已不见,只余半只遍布瘢痕的手掌。对于偃师来说,这相当于丢了半条性命。
阿满眼里的防备褪去了一些。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着意听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孔窦里极小的一方天空。余墨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那小小的一片夜空似乎被火光映得亮堂了许多。
阿满的目光重新转回了余墨痕身上,“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嗓音带点刚刚睡醒的人惯有的那种嘶哑和混浊,语气却和之前一样严肃又冷静。
余墨痕摇摇头,表示她也没什么好主意,“咱们得一起想办法。”她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敢张扬,怕引起骚动……”她看了一眼衡儿,这孩子仍然紧紧握着阿满的手掌,“我能在你手上写字吗?”
“不妨事。”阿满摆了摆手,“吃了那种药,人人都困乏无力得很。尤其是像现在,入了夜,又冷得很,需要相当大的动静才能弄醒他们。”
“药?”余墨痕愣了一下。
“怎么?”阿满似乎又生出了些许戒心,“他们没给你吃药?”
“吃了吃了。”如今的余墨痕,撒谎的时候已经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了,“我没想到是这个效果。”
“……”阿满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能划开篷布么?衡儿用我的簪子试过,没有成功。可能是力气太小,也可能是方向不对。”
余墨痕摇摇头,“行不通的,这篷布的材料很特别,寻常金属根本划不断。”她白天趁着光亮仔细瞧过,俘虏营这灰扑扑的篷布是用百炼锦做的。百炼锦看上去普普通通,里头却织进了细细密密地百炼钢丝,正是余墨痕从前在弋小艄那艘江山船上拿来脱身的东西。
墨痕余想到百炼锦就觉得肉痛。这种材料是机枢院近几年才研发出来的,原本是打算用来制作内甲的,只是因为造价昂贵,方案一直没能完全明确。百炼锦没有大批投入生产,库存也就相当有限。傅大人居然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关俘虏,真是吃饱了撑的。
“那么,”阿满纵然通晓偃甲之学,却显然对这种陆地上的新鲜玩意儿不甚了解,“这篷布可能防火么?”
“也不成的。”余墨痕叹了口气,“这篷布里面混合了几种绒线、苎丝,还有一种特殊的金属,所以才能如此柔韧。倘若大火烧过来,绒线之类立刻就会被烧干净,却会留下一层细密的金属网,笼子似的。火能透得过来,人还是出不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自己在天工炉受煎熬的画面抛到脑后去。这会儿可不是走神的时候。
阿满沉默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余墨痕扫视了一眼四周,突发奇想道,“你们试过挖地洞出去么?”
“试过,”阿满道,“你手里这支钗子便是那时候断的。下边只有薄薄一层土,再往下就是岩层了,跟山体是连在一起的。仅凭人力挖不通。”她拿出另一半钗子交给余墨痕,顺手指了一处不易注意的角落。余墨痕先前没注意到那里矮下去了一小块,似乎是因为一直有人坐在那边,防止军士们前来查看时发现他们逃跑的歧途。这会儿,有个人正在边上睡觉,一只脚刚好戳进那小土坑里。
余墨痕轻轻跨了过去。这地方光线实在差得很,她只能伸出手,凭着触觉努力分辨岩石的纹理。
她静静想了一会儿,回到了阿满身边。“有希望。这种石头不会延伸出去太远。一定有断口。”
“机枢院还教这个?”阿满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
余墨痕摇摇头,随口糊弄了一句,“从前混日子的时候瞎学的。”其实是因为元凭之在地质方面也有些造诣,余墨痕本着一颗向他看齐的心,才偷偷钻研过相关的知识。
“你看那篷布的边缘,是插入地下的,下边一定有什么东西拉着它。”余墨痕分析道,“凿石头的话很费工夫,偃机的可能性更大。要是能解开机关,把篷布放出来,人就能出去。”
“有些道理。”阿满点了点头,“我们先前没有挖过那边,因为怕外人进来时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