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当然没有睡上很久。
黑衣人不知是否还会折返,这山洞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何况琬琬生死未卜——其实以黑衣人对她的态度,多半还是活着的,然而余墨痕既然接受了护送她去卫家的任务,如今琬琬行踪不明,她断然没有就此不闻不问的道理。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疲乏带来的麻痹感过去,四肢酸痛得险些爬不起来;然而她的脑子总算清醒了许多。
天光已经大亮,余墨痕不敢再耽误时间。她一咬牙翻身起来,随便抓了几块剩下的风肉揣在怀里,正打算出发,却又回过头来检视山洞内部的状况。
她清早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一圈,然而她那时累得要死,或许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她来来回回地转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她立在洞中,想了一会儿,便蹲下身开始翻检那堆稻草。果不其然,她先前抢回来的几条断绳就藏在里边。
余墨痕心念一动,拨开断绳,继续扒拉了一会儿,居然翻出了一段铁片拼成的东西,长度约莫能绕手腕一圈,中间有一处扁扁的匣子。余墨痕熟练地打开机关,果然看到了密密匝匝的一排小箭。
这必定是琬琬的袖箭了。
余墨痕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睡得可真是够死的,压着这么个铁疙瘩,怎么就没觉得硌?
既然能在稻草里藏下这些东西,琬琬离开的时候,应该还算从容。而且她将应急的东西留在此处,必然是存了一点希望,相信余墨痕还有生还的可能。
余墨痕心下略微安定了几分,默默地对不知身在何处的琬琬道了声谢,便将袖箭扣在腕上,走到洞口的平台上,伸手往崖壁上一扳,纵跃了出去。
她终于抵达崖顶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对时之后了。
那些黑衣人已经走了个干净,没有人守在崖顶,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余墨痕苦笑了一下,心道这些人果真已经当她是个死人了,一点都不担心她还能全须全尾地爬上来。琬琬决定把袖箭留给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信心。好在她总算没有辜负琬琬的期望。
余墨痕抹了抹脸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山崖下方。方才一路攀爬,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寻找着力点上,拿不出一点心思用来害怕;这会儿她再往下瞧,才觉得自己这一路走得的确有些凶险。倘若换做进入机枢院之前的她,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半点信心也无,遇到这样麻烦的事情,无论心中多么不甘,恐怕也是没有办法自救的。
她无声地夸了自己一句,然后挺羞赧地笑了笑,起身走了。
来时的路,余墨痕还记得个大概。周遭自然有许多的岔路,她无从判断那些黑衣人究竟带着琬琬走了哪一条路。但是这地方陌生得很,余墨痕不敢冒险。她没怎么纠结便选择了原路返回。这样一来,即便遇不到琬琬,总有可能一路找回江北军的大营里去。
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之前费劲走过的那条石缝的入口。这石缝实在窄得可怜,一大半埋在地下,正午的阳光都透不进多远,只仰着一个幽暗阴森的洞口,或像一条准备吐出信子的毒蛇。
余墨痕无奈地笑了笑。黑暗仿佛是她一生无法摆脱的敌人,却从来没能吞噬她的性命。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反手搭着洞口糊着青苔的滑腻石头,轻巧地跳了下去。
夜里走过去的时候,余墨痕只道是石缝太窄,透不进多少光来;然而现在她才晓得,这石缝顶部完全封死,是真真切切的漆黑一片,不见天光,不知日月。两边石壁上又偶有断口,似有些许岔路。余墨痕全凭记忆,在黑暗中不知摸索了多久,只觉得连时间都静止了下来。只有偶然间从她头顶掠过的一阵扑簌簌的声响,才提醒了她此地仍有活物——大约是蝙蝠。
余墨痕不想惊惹这种东西。便矮下身,停了一会儿。哀葛地处山中,毒虫毒物不少,她听说过有人被蝙蝠咬过后生了重病死去的事情。她并非黑暗里的长居客,在这种环境下并不比动物有更多的优势,避让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并不慌张,只是绷着一层警惕,等到蝙蝠飞远,周遭没了动静,才重新直起身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脚下踢到了一样东西。
余墨痕一惊之下,第一反应便是止住动作,木偶似的突然僵住。那东西细长一条,软趴趴的,有一个瞬间,她以为那是一条蛇。但她不动,那东西也不动,只是伏在她脚面上,两相对峙。
半晌,余墨痕弯下腰,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原来是一条麻绳。
余墨痕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是正确的,因此半点自嘲也无。她将那条麻绳拿在手里一顿揉搓,便摸出这该是绳梯上的一段。尤其从断口来看,很可能就是之前被黑衣人斩断、又被她偷偷抢回来的断绳之一。
她不知道这条绳子是不是琬琬刻意扔下的。但既然麻绳出现在此处,她所选择的方向便应该没错。她握着那截麻绳,胸中便又增长了许多的信心,脚步也越发稳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