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艾又道,“十年前,刑部终于追踪到了裔冲的下落,就在嘉沅江边一处荒村里。”
余墨痕脱口道,“裔衡是裔冲的后人?”
凌艾就道,“这个裔冲,比凭之大上十余岁。照年龄来推算,裔衡应该是他的儿子。”
余墨痕顿时觉得有些微妙。
如果衡儿真是这样一个出身,或者旁人认为他身世如此,那么对于衡儿而言,偃甲之学便是家族传承。即便裔冲从未教导过衡儿,但阿满所说的那个教她偃甲之学的师父,却很有可能就是裔冲。这样一来,衡儿所学过的种种知识,便有了一个格外光明正大的来路。机枢院原本就需要江山船上的技术,对于这样一个孩子,一定会出力保下的。
余墨痕心底很为衡儿高兴,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裔冲,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凌艾言简意赅,“裔冲当年的行为,相当于是叛逃,按律当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那荒村里娶的妻子,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妇。这女子没从裔冲手里学到一星半点偃甲之学,却也因此保住了性命,之后不久便改嫁了。”她略一停顿,又道,“只是,当年负责此案的人并未发现裔冲留有子嗣,那村妇也没有提。想来,当时裔衡已经被何满拐走了。”
余墨痕心下不由唏嘘。衡儿的天赋显然极高,命途却实在多舛了些。倘若他当真是裔冲的儿子,当年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跟着大字不识的母亲嫁入旁人家中,从此恐怕便与偃甲之学无缘。他幼时被阿满偷到江山船上,或许是一种幸运。
余墨痕沉默片刻,就道,“凌大人必定已经看过阿满的信。他打算将这孩子怎么办?”
凌艾笑了笑,道,“我父亲正在考他。”
余墨痕听得这话,便知衡儿当真无碍。她不由一哂,又道,“可是,这个裔衡是不会说话的。这得是怎么个考法?”
“你之前不是把跟何满学来的东西都录下来了吗?”凌艾解释道,“我父亲说他随便挑几页,中间留空,那孩子若是能填写完整,我父亲便打算将他留在机枢院。”
余墨痕的脸色立刻就有点尴尬。
她那时心神极乱,也没想到凌竟丞居然这么快就亲自查看了这些手稿,因此便将那些与玄天炽日有关的内容一齐夹了进去,一并交给了凌艾。那近二十页若是被凌竟丞发现,余墨痕心道,她怕是又要费一番功夫解释。
不仅如此,前边的内容倒是还好,衡儿看了,也必定明白余墨痕所论述的是什么。可是她那最后几页当真写得乱七八糟。其中有些记号,即便是她自己去看,恐怕也要前前后后分析一遍,才能想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凌竟丞倘若挑了这几页去考衡儿,衡儿岂不是要被她给坑惨了?
凌艾在边上问道,“你怎么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余墨痕心里着急,她这会儿又看不见,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照实跟凌艾说了。
凌艾眼里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道,“你当真打算改装玄天炽日?”
余墨痕红着脸,低声道,“只是个设想。”
凌艾想了一会儿,就道,“倒也无妨。同一个功能,其实有很多技术可以实现。你所推测的玄天炽日,未必就是真正的玄天炽日,我父亲应当能看出来其中的区别,也应该不会疑心玄天炽日的设计图外流。”她顿了一顿,又道,“你反正跟我父亲提过此事,我这几日再替你跟他解释一番,别叫他对你生疑;之后他若是问起,你便把自己的想法照实说了吧。”凌艾说着,又赞许地看了余墨痕一眼,“其实这些也没什么重要的。你若是真能改进玄天炽日的消耗问题,这对机枢院来说,可是件大事。”
余墨痕连忙谢过。她心里其实很想尽快把新的玄天炽日作出来,可是她如今眼睛不方便,她自己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先跟凌竟丞说清楚缘由,反倒重要得多。凌艾又道,“至于你没有完成的那几页嘛……我父亲毕竟也是个偃师。即便他对江山船上的技术不很了解,但你若是当真鬼画符,他也一定能看出来的,应该不会拿那几页去为难裔衡。”她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倘若我父亲真发现那最后几页过于敷衍,恐怕会生气的。他或许会问起来,你可得先想好说辞。”
余墨痕连忙点头。当务之急还是衡儿的事,至于她自己,反正已被凌竟丞骂过几次了,再多一回倒也没什么。她又道,“之后再怎么处置裔衡,凌大人可是已有了打算?”她自己沾了元凭之的光,得以从预备役做起,衡儿的处境,却显然比她要难得多。
凌艾就道,“那毕竟是个不能开口的孩子,身世上又有些不甚清白的地方。所以倘若他能够过关,机枢院给他的职位也不会很高,或许比预备役还要低些。但真正有本事的人,想来是不会被先天的不足限制住的。”
余墨痕略一点头,作理解状,“凌大人这样处理,已经很宽厚了。”
凌艾略一迟疑,又道,“其实我父亲想让裔衡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