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凌艾传完了她父亲的话,语气放松了不少,“我虽然尚不清楚你所中的毒究竟是什么,但你的症状我已经清楚了,而且也知道了那毒虫所在的地理位置,也算有些线索。这几日,我便请我母亲娘家的人一起帮忙查一查,应该不需要太久便能配出药来。你且放心。”凌艾想了想,又道,“之前是不是忘了跟你说?这地方是机枢院为那些兴趣过于浓烈、日日留在机枢院折腾的人准备的一间休息室。只是近些年来大家越来越懒,各自家里也有车马,往返都方便,也就没有人再使用此处了。你原先那间屋子太闷,不适合病人恢复,这间屋子你先用着吧,安心休息便是。”
余墨痕心里一动,心道自己的地位果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先前陆谌想尽法子才挪了一间禁闭室给她住,现在居然随随便便就有一间不错的屋子能拨给她。
凌艾的话听来也还算乐观,余墨痕不由一笑,道,“有劳了。”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母亲还好吗?”她跟玄女教从前交锋的时候,完完全全和凌夫人站在对立面,可是说来也奇怪。提起凌夫人,余墨痕心里并没有害怕或者厌恶,反而有一种牵念,长久地潜伏于心底,轻易不露出痕迹,她自己却很清楚这种感觉的存在。
余墨痕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从前所中的幻象里,凌夫人的形象与她自己母亲的身影曾经重合;也可能是凌夫人代表着世上另一种苦命的女子,一种人生遭逢种种不幸、自身行为难以简单地定以善恶、却也的的确确尽力抗争过的人。
“我父母双方的家族,都能为我母亲提供一定的庇护。但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总要承担一些责任。”凌艾说起这些事,语气里竟尽是坦然,“她此刻被软禁在一个地方,虽然行动受到种种限制,但总算活着,也没有什么忧惧。我想,对于她来说,这该是一个不错的处境。”
余墨痕心里有些唏嘘。
同样是公然与大齐帝国作对,阿满必须赴死,而凌夫人却仍然好好活着,她如今的生活,甚至很可能比许多门第不甚高的贵妇过得还好些。这全然不同的命运,或许是凌夫人的运气,更多的是许多人一同努力的结果。
可是凌夫人自己所期盼的,也是这样一个结局吗?仿佛自元孟秋过世后,凌夫人便在为自己的人生寻找一个合适的坟墓,可是她那样的人,或许宁愿做一只夜枭,在玄女教搅起的漩涡中力竭而死,也不愿意重新做回富贵人家的笼中鸟,收敛羽翼,就此终老吧。
余墨痕想到自己之后还有一场跟玄女教之间的硬仗要打,便也没有多做评论,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至于凌艾会将此理解为余墨痕只是示意她知道了,还是以为余墨痕也赞同这是个不错的结局,则完全凭凌艾自己的想法了。
“行了,你的眼睛我已经看过了,我父亲的话,我也带到了。我这就回去了。”凌艾站起身,扶着余墨痕重新躺回去,“你先好好休息。之后再有什么事,我会来转告你的。”
余墨痕谢过她,又道,“方才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可是衍芬堂的人?”她说着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突然,又补充道,“我想也是的,你先前跟我说那封信的事……或许也该有其他的兰台秘书在旁边作见证,才合机枢院的规矩。”
凌艾一愣,不置可否,只道,“你听到了?”
余墨痕点点头,“你先前说会替我配药之后,这人便离开了。他身手不错,出门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可是周遭的空气是会发生变化的,尤其看不见的人,对这些变化会更加敏感。”余墨痕说着便是一笑,“你看,其实眼睛不好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适应得还不错。”
“果然厉害。”凌艾称赞她一句,又笑道,“真要说规矩,我看你恐怕是整个机枢院最守规矩的人了。说起来,你跟那人也算想到一处去了——那人的原话,正是希望我说他是个兰台秘书。可是衍芬堂的兰台秘书几乎不用亲自上战场去,换个说法,这就是整个机枢院身手最差的一批人。”她如此调笑的时候,显然没有把自己算在内,“我若是当真这样解释,整个衍芬堂可能都会害臊。”
余墨痕叹了口气。
她大概猜出来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