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艾显然也看懂了余墨痕的表情。她又是一笑,就道,“你跟颜铮最近怎么回事?他从前干什么混蛋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先前拿枪威胁我,之后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这回听说你突然昏过去,他却是别别扭扭,一方面急匆匆地赶来了,非得在这儿盯到你醒才肯走,一方面又求我别跟你说。”凌艾之前还是一副老成做派,这会儿话里却带上了调皮的笑音,有点小孩子故意使坏的意思,“他若是不这么再三叮嘱,我倒也随他去了;只是瞧他这么个纠结样子,我反而难得寻到个报仇的机会。”
凌艾饶有兴趣,余墨痕却是愈听愈头大。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跟凌艾讨论这件事,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颜铮在想什么。可能就是偶尔发个疯吧。过去就没事了。”
余墨痕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想到凌艾既然能把颜铮的诡异行径告知于她,难保不会把她这句诽谤原样递到颜铮耳朵里去。不过颜铮听去了也无所谓。纵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余墨痕自己的态度,也算准确表达了。
凌艾不知是领会到了哪一层,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好,只是你莫要忘了,过段日子,你们两个便要搭伴去应付玄女教。只盼他那疯病到时候能好一点罢。希望你们俩合作愉快。”
余墨痕心里一阵哀叹,面上仍强撑着一点不在乎的微笑。好在凌艾打趣她几句也就完了,没再纠缠,只是再度叮嘱她好生休息,之后便退出去了。
余墨痕难得遵一回医嘱,照着凌艾说的乖乖歇了几日,眼睛依然没有一点起色。
她倒也没指望能立刻恢复。她虽然仍盼着能够尽快好起来,心里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于余墨痕而言,黑暗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过往经历的种种险境,造就了她如今的心境——她一向觉得,自己拼尽全力一搏再搏,总能重新挣回一个还算敞亮的结局。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会永远地堕入黑暗之中,可是事到临头,既然无法摆脱,也只好想办法对付。
这间屋子里反正只有余墨痕自己,她知道不会打扰到旁人,便试着自行摸黑走动。
一开始自然有诸多不顺。她从前没在这间屋子里居住过,并不知道各处的摆设如何。她一旦放开扶着墙壁的手,随意走几步,便会碰着书架茶几之类。
好在她手脚一向很轻,肢体的反应也不慢,碰到什么东西,立刻就能把身体撤回来,因此并没有损毁什么物件,也没有磕伤她自己。走了十几圈之后,余墨痕基本弄清了屋子里各个用具的位置,便没有再被被绊住脚了。
能在屋中自由行动之后,余墨痕又开始打外面走廊的主意。机枢院内部的建筑结构虽然复杂,但余墨痕在这里研习、生活了许久,并且在机枢院八部轮值了一个遍,对于走廊的路线、各部的位置已经很是熟悉。即便她看不见,脑子里也能随时呈现出一张机枢院的地图来。若是能弄清楚这间屋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出去溜一圈,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余墨痕看不到机枢院用以照明的汽灯的变化,分不出白天黑夜。但是人的身体对于时辰的变化是很敏感的。加上白日里凌艾托人给她送过三餐,也能为判断时间提供参照。
余墨痕估摸着夜色已深,机枢院里这些被凌艾评价为“越来越懒”的同僚们应该也走得差不多了,她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以手指轻触墙壁,沿着墙边缓慢地向前走。她一边走一边感受走廊曲线的变化,与脑海中那张早已形成的地图一一对照,试图判断出此地究竟是何处。
然而她才走出去几步,前边一扇门便突然打开了。余墨痕一怔,前方的人已开了口,“你有事?”
余墨痕顿时有些尴尬。颜铮怎么在她隔壁?
“没事。”余墨痕此刻是一个吃喝不愁的瞎子,实在编不出什么需要她自己跑腿的事情,只好如实答道,“出来转转。”
颜铮没有说话,余墨痕却仿佛觉得这人正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她。
她本想着夜里没人,自己一路即便走得跌跌撞撞,也不会麻烦到别人。然而一出来就碰上颜铮,余墨痕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摸黑瞎逛。她暗暗叹了口气,就道,“是我莽撞了……我还是回去吧。”
她说着便要转过身,颜铮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莽撞的。”
余墨痕听得一愣。
颜铮继续道,“你虽然不能视物,却一定不愿意就此当个残废。若是想尽快恢复行动的能力,这倒是个不错的练习。”他绕到余墨痕背后,道,“你尽管往前走便是。我就在后面跟着。你若是给什么东西绊住,或者迷失了方向,也就能立刻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