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痕隐在角落里,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便试探地沿着墙边走了几步。
她暂时并不打算上二楼去。即便她动作再轻,启动机关的时候也多半会发出声音。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她如今又是单打独斗,一切行动都该以小心为上。
或许是外边战争打响的缘故,玄女教人手有限,这石像塔的一楼似乎一个人也无。余墨痕腹诽道,这回倒是真撞上了天大的运气;但她依然半点不敢怠慢,只张着一身警惕,一面无声无息地行走,一面以握在手中的弩箭查探。这种办法纵然不及徒手查探那样便捷,所能探知的信息也不够准确,但胜在安全。
没走多远,她便撞上了一处橱柜。她拿着箭杆摸黑探了一圈,便感觉出这是齐人常用的款式,门板厚实,外边落了重锁。也不知道这橱柜里头装的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对于余墨痕而言,开锁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会儿她不敢徒手碰那锁,又不想弄出动静,她便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对策。
就在这时,她面前橱柜上突然投上一线光影。余墨痕蓦然回头,就见背后不远处石壁缓缓打开,一个人正探身进来。尽管背着光线看不分明,余墨痕却一眼就能凭着身姿动作辨认出来,那绝不是颜铮。
门外漫射的月光正打在余墨痕脸上,那人必定看见了她。余墨痕如何不情愿,此时也绝不能因为此人而暴露了形迹。她一咬牙,回手便架上了弓弩,一箭发出,却见那人身形突然一动,弩箭便擦着那人颈侧飞了出去。
余墨痕眉头一皱,闪身避入橱柜边上的黑暗之中。她看得出来,那人方才的行动绝非他自己所为,反倒像是身后有什么人拉着他躲开一样。果不其然,那人立时便被拖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只踏着甲靴的脚拦住了自行回转的石门。这只脚防止石门发出声音的动作,竟和余墨痕先前所为如出一辙。
借着鎏银似的月光,余墨痕看清了那只甲靴上的纹饰。
她认出了自己的作品。那是“烽烟”上独有的印记。
余墨痕飞身向那半开的门洞奔了过去。赶在石门关闭之前,她收住身形,贴着墙壁,斜斜从门缝里滑了出去。
即便余墨痕已经认出来那抓人的该是颜铮,她心里也并没有一点懈怠的意思。哪怕对颜铮充满了信心,哪怕只有万一,余墨痕也认为,玄女教是有可能借颜铮的甲胄来骗她的。
好在这回是她多虑了,面朝着她的正是颜铮。他正将先前那人锁在怀里,向着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树木边上倒退而去。那必定是他之前便选定了的退路。
看见余墨痕出来,颜铮便做了个叫她一起过去的表情——他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招呼余墨痕了。颜铮一手制着怀中的俘虏,另一只手则死死掰着那俘虏的嘴,显然是为了防止他服毒自尽。这是余墨痕第二次看见玄女教中的男人了——那俘虏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神狠厉,稚气却未脱。他一张嘴给颜铮撑得难受,涎水顺着嘴角滴下来,好不狼狈。
余墨痕大步跟上,陆上还没忘了捡起自己方才射出的弩箭。她走到近前,就听见颜铮道,“你快想个办法,别让他死了。”
余墨痕想起那屋舍边死去的人嘴里爬出的蝎子,心念一动,便从青囊里抓出一颗药丸来捏碎了,抬手便往那俘虏大张的嘴里抹;才刚抹了一转,便有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蝎子从那俘虏的喉管里往外钻。余墨痕眼疾手快,伸出沾满药物的指尖一拈,将那蝎子生生拽了出来,一箭捅没了它的性命。
那俘虏面色痛苦,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但总算没有要死的迹象。
颜铮这才放开顶在那俘虏颚间的手,颇为嫌恶地抹了几下,才道,“凌艾这药很可以啊。什么虫毒都能对付。”他皱着眉头,又道,“我看他应该听不懂官话。屈濯英说你会异族语言,你便来试试吧。”
余墨痕仔细看了看那俘虏的面相,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和她从前哀葛的邻居恶少有点相似。她想了想,便祭出了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图僳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话问得很是温和,那俘虏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个,脱口便道,“康囵。”
余墨痕又道,“你多大了?”
“我的天。”颜铮即便听不懂图僳话,也看出点不对了。他好笑地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逼过供?你现在就跟在唠家常一样。”
“你且等等。”余墨痕转用官话,挺不客气地回了颜铮一句,又换回图僳话,继续对康囵道,“弟弟,你十几了?”这也是图僳人之间套近乎时常用的方法,彼此姐姐弟弟的一通称呼,自然能够拉近几分距离。
“人面兽心的齐国人,不必这么称呼我。”康囵板着脸道,“你们连未长成的孩子都能拉来从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不如再给我一箭,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