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既言一路小跑来到竹妃寝宫。春天午后明亮温暖的阳光照在麻石铺就的道路上,闪着有些刺眼的白光。他放轻脚步轻轻走进潇湘宫的大门,种植着各种竹子的偌大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站在院子里思考了一阵,轻轻走到阶前,隔着宽大的窗户朝里望去,竹妃娘娘躺在香妃榻上打盹。临倚坐在她旁边的矮榻上安静地玩着一个绣球。
阮既言笑笑,他朝临倚挥挥手,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口哨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临倚抬起头,就看到了他,立刻就张开满嘴细米牙的小嘴笑了。
阮既言对她无声地招手。她慢慢挪下矮榻,抱着绣球笨拙地走出来。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乖巧地笑:“大皇子殿下,你来了?你是来带我去见父皇的吗?”
阮既言一愣,这才想起了自己不久前与她的约定:
那时她刚刚被逛到这边的二公主临月和四皇子阮子均欺负,他们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没有父皇,也没有母妃。阮既言来看她的时候,她独自坐在静草堂的院子里伤心。
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问:“小倚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丽姝和梁嬷嬷呢?”
她红着眼睛道:“梁嬷嬷让我自己先玩,她和丽姝都有事走开了。”
阮既言皱着眉头拿掉她头发上粘着的草屑:“静草堂的奴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不留人照顾你?”
临倚低着头拉拉他的衣袖:“临月姐姐说我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我知道我母妃死了,那父皇呢?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我?他也不要我了吗?”
小小的阮既言一愣,作为皇嫡长子的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自己的心愿没有实现不了的。父皇更是每天都会到母后寝宫来看望自己。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不来看小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些都是太复杂的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皇子殿下,是不是父皇真的不要我了?还是,真的像临月说的那样,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我不是公主?”临倚的声音小小的。
“没有,怎么会。你在皇宫里生活,也有丫头嬷嬷伺候,大家都叫你公主,你怎么会不是父皇的孩子呢。你一定是父皇的孩子。”阮既言拉着临倚的手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父皇从来不来看我。我快要五岁了,我没有见过父皇。”她哽咽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放心,下次我就让父皇来看你。要是父皇不答应,我让母后帮我跟父皇说。我一定带父皇来看你。”阮既言认真的看着临倚。
临倚看着他愣在当场,了然的点头:“我知道了,父皇不来看我。原来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说着眼中泛着泪光。
阮既言急得摆手:“你别哭啊,你先别哭啊。父皇……父皇……”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安慰临倚。
“既言殿下,你也欺负临倚?”就在他困窘的时候,在屋内闭目养神的竹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后面,她弯下腰看着阮既言。
既言回头见是竹妃,立刻弯腰一鞠:“既言拜见竹妃娘娘!”
竹妃笑着点头:“好,既言可很久没来潇湘宫玩了。”她就是喜欢这样礼数周全教养好的孩子。
既言恭敬地回答:“这些时日师傅布置了新的功课,所以没有时间来向竹妃娘娘请安,请娘娘原谅。”
竹妃听着既言小大人一样的说话,笑了:“既言啊,你可真是有礼貌呢,是个好孩子。以后,多去看看临倚,知道吗?”
刚才阮既言和临倚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明白临倚的伤心和希冀,可是她无法抱怨,她是皇帝的上四妃之一,可是她依然无法帮助这个还只有四岁的孩子。
竹妃直起身子,倚在门旁,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自语道:“她很寂寞呢。你真是狠心,这样的痛苦,是这个孩子该承担的吗?你的愤怒这样深沉,燃烧了你的理智。若一生放不下,你是否打算一生不见她。还是,你真的已经忘记了?”
临倚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事,竹妃的话已经超出了这两个孩子的理解范围,他们手牵手,都仰着头疑惑地看着竹妃。
半晌,竹妃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到两个孩子纯真的容颜,不禁叹了口气,她抚摸着临倚细细软软的小辫,感叹道:“不公平,你真是不公平呐。可是,人心啊,又要怎样去求得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