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倚笑着对老者说:“还有啊,我要了你最心爱的宝贝,你可不许把我扔出去。”
老者含笑摇头。掌柜的收到陈庭之的指示,已将那副“半山小题”找了出来,仔细包好,恭敬地递给了临倚。
临倚高兴地接了过来,不忘向陈庭之道谢:“前辈,谢谢你!”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临倚便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开口了:“收了我的礼了,你拿什么回赠我呢?”
临倚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自己,摇头道:“我身无长物,你看上什么了?”
陈庭之想听的话就是这一句,随即眉开眼笑:“方才,我在店里听你说,书法,其髓在意,它要与外界万物相形相衬。这样的字,才是好字。”
临倚想起刚才自己和丽姝在门外对招牌品头论足,还大放厥词,认为陈庭之这个“饰居”两个字写的不好,便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
陈庭之又大笑:“你不必这么不好意思。我要的谢礼便是,你给我写一个招牌。还是”饰居“这两个字,可是要是出自你的手。”
临倚一愣,她没有想到陈庭之要她写字。虽然跟随铮太妃学习写字有八年的时间,她略有小成。这三年来,铮太妃去世之后,她自己也没有放弃摸索,但是,要在陈庭之这样写了一辈子字的前辈面前写字,饶是临倚,也心里发虚,觉得自己班门弄斧。
陈庭之并不催促她,只是站在一边含笑地看着她,眼里是关切鼓励之意。
半晌,临倚似下定决心,对陈庭之拱手笑道:“好,小生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陈先生见谅我班门弄斧。”
陈庭之含笑点头,亲自为她铺纸磨墨。
临倚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右手拿着蘸饱了墨的毛笔,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时,毅然在纸上写下了“饰居”两个大字。
她写完搁笔,陈庭之眼中已是赞赏之意,他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一个飘逸婉约的“饰居”。笔法细腻柔婉,与我店里的东西相衬甚好。最难得的是,婉约中带一丝刚劲。是好字,不屈不折的好字。”
说完,他叹了口气,转头看临倚,眼中透出一丝疼惜:“老朽写字一生,钻研无数,也见过无数人的字。渐渐便知道,字如其人。那里面里透出了你的志向啊,孩子。看得出来,你是喜欢书法的。所以,不要放弃,一个字里有辽阔高远的天空,有悠游自在的自己。只要你不放弃它,它便不会放弃你。若你能坚持,将来,你会是比我更好的书法家。”
临倚愣愣地听着他说的话。从前,梁嬷嬷让她跟着铮太妃学写字,目的不是要让她成为多了不起的书法家。只是要让她有自己的寄托,能够好好活下去,不至于在那寂寞深宫中沉沦而已。可是现在,陈庭之却说,只要她坚持,便能成为比他更好的书法家。这是临倚从来没有想过的事,现在由陈庭之提了出来。这对她的内心,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她忽然有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包裹着她的全身,就仿佛寒冷以极的时候,突然有温暖的力量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那是一种有了信仰的激动,是一种有了根,心不再漂泊,不再被那些过往的伤害所网罗的幸福。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弄得不知所措。
陈庭之看着她,心里也有了莫大的安慰。对于他的一生来说,他站在荣誉和名利的巅峰,可他也是寂寞的。十三年前,他以字会友,得到了石崇年这个唯一的知音。可是,八年前,石崇年死了,被权贵逼画逼死了。从此,他便一个人隐姓埋名孤独地活在这世上。曾经他以为自己也将孤独地死去。可是,现在他遇到了临倚,忽然觉得,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遇上这样一个人。他开始感激上苍,感激他不必孤独悲凉地死去。
一时间,整个密室陷入了沉默。掌柜的是陈庭之家仆,一生对陈庭之忠心耿耿。此时,已与他有了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他知道陈庭之心中的悲伤,也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他的眼中是隐约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