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一类的,他们排斥其他人,终其一生寻找的,是和自己相同的人。所以,他们注定了背负比常人更多的孤独和悲苦。他们的世界常人进不去,他们也不能够出来。
长时间的沉默后,掌柜的走到陈庭之旁,轻轻劝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身体不好,该回去歇息了。”
陈庭之回过神来。是啊,是该休息了,他的这一生,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在书法上面。近几年来,身体大不如前,每每总是莫名地胸闷气短,还会短暂地失去意识。大夫曾让他休息,不可太过激动,也不可太过劳累。一遇上临倚,他就很激动,和她聊了这许久,才注意到自己已有些眼前昏花了。
虽然心有不甘,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临倚这样一个知己,他舍不得就这样放她走。可是,遇到她以后,他再也不觉得生无可恋。他想要听她说话,听她说对书法的看法,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在书法上对她指点一二。他想,她是一个有悟性的孩子,也有一定的书法功底,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一点奇才,甚至有可能超过自己。
他对她抱有太多的期待。
临倚察言观色,虽然他眼中有不舍,可是对掌柜的的话却没有表示出异议,于是知道他必定有不愿言说的苦衷。她也不想让他的忠仆为难,于是站起身,说道:“陈先生该休息了,晚辈也该走了。出来的时日久了,家里人要担心的。”
陈庭之看着她,思索良久,从柜子最底层的隐秘角落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临倚一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檀香木。暗色的盒子上雕刻着二龙戏珠图案,雕工细腻,神态逼真,光是这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临倚有些好奇,这么小的盒子不像是装字画的,那么里面装的会是什么样的绝世名作?
待陈庭之打开,却出乎临倚的预料。是一只玉簪,通体晶莹,略带乳白色的玉簪。临倚好奇的接过盒子仔细观看。玉簪是梅花造型,如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所述,是奇巧的造型,弯曲的虬枝,娇美的花朵。最妙的是,它的颜色,透明中带着点乳白。若将它插在发间,莹白透玉的色泽,衬着满头的青丝,整个人立刻就增添几分清雅脱俗的颜色。
临倚惊呼一声,将玉簪拿出来,反复翻看,爱不释手。
陈庭之含笑站在一边:“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天下没有能拒绝它的女子。可是,在这之前,我认为能配得上它的女子却没有。如今遇到了你,我们初次见面,我将它赠送给你,算是我们忘年之交的礼物罢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临倚两眼放光,她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娇态,看得陈庭之一阵失神,他不由说道:“以后,也许这“玉骨冰心”还能够帮上你的忙呢。”
没仔细思考陈庭之的话,临倚高兴地说:“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要送给我,可是我没有可以与它相等价值的礼物送给你做为回礼。”
陈庭之摆摆手:“小小年纪,怎的这么罗嗦。我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超尘脱俗的,可是,现在却在这里拘泥于这样的小节,枉费了老朽对你的一片厚望。真是,让老朽太失望了。礼物难道一定要对等吗?送礼物,应当是出自真心。如果你真的想回赠我礼物的话,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就给我带一幅你写的最好的字。那样,你的礼物就和我的礼物价值对等了。”
临倚看着他有些暗淡的眼睛,她也知道他的苦心,他提出要这样的礼物,只不过是想要她好好练习书法,将来有所作为。临倚心中一阵感动,在这之前,她并没有将书法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理想。可是如今,她先遇到了铮太妃,后又遇到了陈庭之,他们都是对书法,对画画充满感情,充满理想的人。这足够熏陶她愿意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
等等,自己男装打扮,他为什么会送这簪子给自己!临倚心中立时警惕起来。她站着没动,不去接那簪子。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为什么要送我这簪子?”
陈庭之不耐烦地道:“小孩怎么这么罗嗦,若我猜对了,那就自己戴,若我猜错了,那就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便是。一根簪子,哪里就引出你这许多疑问。”
临倚被责怪,也不生气,只是仔细想了想陈庭之的话,便释然。对啊,他在乎的,不是自己是男是女,他在乎的只是自己身上的才情,能与他知音相和的才情。于是,她点点头,收下了陈庭之的“玉骨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