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刚照到落梅殿的窗户上的时候临倚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她下意识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却看到熙牧野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身上只搭了一件狐衾,就这样歪在那里睡着了。
临倚有些吃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又在自己的窗前守了一夜,不由得对着他的睡颜开始发呆。半晌之后,她才伸出手摇了熙牧野一下。熙牧野睡得不沉,被临倚一摇,立刻睁开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一刻的迷茫,几乎是从一开始就是清明的锐利:“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饿不饿?我让御膳房给你熬了补气血的粥,太医说你现在还不能吃其他的食物。”
临倚不理会他的问题,只看了一眼被他甩在椅子上的狐衾,道:“昨晚你一整晚都在这里?”
熙牧野回头看了一眼椅子上的狐衾,再回头镇定地道:“嗯,一直在这里。”
临倚定定地看着他,她本想问为什么,但是却始终没有问出口。于他们而言,他的答案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熙牧野看着临倚,她正在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这里守着她一整个晚上有什么不妥,神色如常。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叫:“英常侍,进来吧!”
门外的英常侍低低地应了一声,推开门,便有捧着热水毛巾的宫人鱼贯走进来。英常侍最后进来,他的手里捧着熙牧野的朝服。熙牧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发呆的临倚,道:“到了我上早朝的时候了。孩子我让丽云带走,省的吵你休息。你要是想他了,一会让她给你抱回来。你才刚刚生产完,就好好卧床休息。太医说过了,产后不好好调理身子,以后是会落下病根的。为着自己着想,你就听孙嬷嬷的吧。”
临倚静静地听着,不答应,也不否定。此时她需要思考的问题太多。熙牧野的态度也变得这样奇怪,甚至带了一丝暧昧。对于她来说这便是她和他之间新的较量的开始,她需要好好思考自己应该要如何来应对。
似乎她的沉默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熙牧野并不以为意,由着英常侍忙前忙后地服侍他洗漱穿衣。一阵忙活之后,他穿戴整齐,虽然两夜都没有睡觉,但是脸上除了黑眼圈之外,看起来相当精神。在戴上朝冠之前,他又走到临倚身边,弯下腰将她的被子掖了掖,道:“不要总是贪凉不盖被子,好好休息,一会我下了朝就会过来。我让人给你准备的粥,一会好好都吃了。”
临倚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他说话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和从前一样,锐利的眼神,淡然的口吻。但是他说出的话却这样暧昧,如同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一般,甚至他的行为中还带了一丝对自己难以掩饰的默契。临倚忽然就有些恐慌,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难道真的因为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要改变?她躺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孙嬷嬷和丽云弱柳显然是得了熙牧野的指示,这一天之内几个人轮番上阵,将临倚看得牢牢的,不让她下床,不让她乱动,除了喂奶,绝对不会让她多抱孩子一下。大家的理由都很一致,那就是这些都是皇上吩咐的。
临倚躺在床上无聊到抓狂,连书都不能看,她只有任由自己的思绪乱飞。但大多时候依旧是围绕着自己的孩子在转。她在脑中一点一点描摹孩子的小小脸蛋,想到他这样憨厚可爱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阵甜蜜。原来,做了母亲是这样的感受。这是一种和她从前的所有感情都不同的一种感受,对一个人的爱,让自己恍如浸泡在蜜罐里一样幸福。她觉得现在就算让她为了这个孩子去死,她也就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原来这就是母爱,这个世界上最伟大,也最甜蜜的爱。它不同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爱,包括爱情。
熙牧野下朝之后直奔落梅殿而来。一进门就先去看临倚,他身边跟着一堆的人走进屋子。他一边走一边问孙嬷嬷:“没什么事吧?孩子哭了没有?她呢?给她准备的粥都吃了吧?”
孙嬷嬷喜气洋洋地道:“回皇上,一切正常。御膳房给公主殿下熬的粥奴婢也照顾她吃了。现在孩子和公主都累了,现在都睡着呢。”
熙牧野嘴角漾出一丝微笑,柔和了他整个脸庞的笑容。英常侍心里的慰藉难以用语言形容。熙牧野曾经在东靖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永远没有一个正行。但是后来做了皇帝之后,他脸上的神情日渐严肃起来,到了后来,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而从此之后,他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永远都是眉头紧锁。
可是现在,他的嘴角却有着真心的笑容,这几乎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让英常侍心里的感动无以言说。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但是现在,他是一个好皇帝,这是无可置疑的事。于公,因为有他的存在,东靖日渐强大,百姓富足安康,朝政渐渐清明,驭风皇帝在位时候因为他温和忍让而导致的臣权坐大的现象得到了纠正。于私,熙牧野和熙驭风都是英常侍看着长大的,自他当了皇帝,英常侍就整天都跟在他的身边,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不是这后宫的任何一人,而是他。他看到了熙牧野强硬的外表,也看到了他软弱的内心。他亲眼看着他因为杀了自己的哥哥而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就是抱着被褥整夜睡不着觉。他也知道曾经多少个晚上,他在落梅殿外徘徊,想要走进那扇门去,可始终没有勇气,最后都只在夜深露重之时默默地回到龙熙殿。
熙牧野走到门口,阻止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众人,自己一个人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进去,唯恐吵醒了睡在里面的一大一小。
可是尽管他很轻巧,睡在临倚床边摇篮里的孩子还是在他进门之后睁开了眼睛,然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有一丝沮丧,快步走到摇篮边上,弯下腰来,有些笨拙地哄着孩子:“乖,乖,不哭,你再哭就要把你娘吵醒了!”
“你抱抱他,就不哭了。”他身后传来临倚清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