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赶得急,临倚的凤冠霞帔直到那一晚子时过了才送来。熙牧野说,一切都要最奢华的。可是他要册封临倚为皇后这件事又来得这样突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在尽力准备,可依旧是迟了。
从前皇后册封从下旨之日开始,直到大典,至少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凤冠霞帔的准备也一样。作为皇后最重要的身份象征,每一个皇后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凤冠霞帔。可是临倚的册封大典现在从准备到大礼,一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熙牧野特地叮嘱,虽然时间短,但是一切都不可以马虎,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完美。
这可苦了宫里的大长秋英常侍。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忙得像陀螺一样,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英常侍在心里庆幸,只一个月的时间,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只要加派人手日夜操办,总有准备好的时候。可是这皇后朝服是大典上的重头戏,却不是增派人手就能赶制出来的。好在这件礼服在熙牧野即位之初就已经开始准备。到如今也已经初具形状,虽然很多地方并不符合临倚的情况,但是改总是比做要好得多。
临倚疲惫地看着面前站着的这几个绣娘,林嬷嬷陪着小心看着临倚道:“娘娘,奴婢也知道此时不该打扰您。可是,这礼服实在是太繁琐,前日皇上看了这花纹,又不喜欢,一定要奴婢换。所以,奴婢已经集合了整个尚衣局的绣娘,连着赶了三天了,好歹总算将礼服给赶制出来。娘娘现在要试试看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奴婢们要拿回去连夜修改。”
临倚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几个绣娘包括林嬷嬷眼下都有了深深的黑眼圈,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疲倦。她淡淡地挥挥手道:“算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这身礼服寅时就要穿。现在再改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就算有什么瑕疵也不会到让人注目的地步。就这样吧,不要再改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她不想为了自己就将所有人都逼死,恨她的人已经很多了,她没必要再在这样的时候增加一些。
林嬷嬷怔了一下,她在尚衣局做了这么多年的宫女,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像临倚这样的后妃,对自己的仪容这样不在意。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册后这样的事可不是谁都能够经历的。因此便被格外重视。这世界上还有谁会像临倚一样,对自己要在册后大典上穿的礼服这样漫不经心?!显然她身后的绣娘们也和她是一样的想法。
毕竟是这个东靖帝宫里的老宫人了,林嬷嬷没说什么,最初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便带着绣娘们鱼贯走了出去。
霞帔是皇后专用的大红色泽,庄重大气,放在衬着黄色绢绸的托盘里,红黄两种色泽交相辉映,让那礼服更显得端庄沉静。凤冠在另一个托盘里,九尾金凤依旧是这样大气,连它嘴里衔着的那一串红色宝石在灯光下也折射着闪亮的光芒。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远以前的记忆里,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是如今的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临倚愣愣地看着凤冠和霞帔,心里波澜起伏。争了这么多年,逃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忽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愣了半晌,丽云就来看她:“公主,去休息一会吧。马上就丑时了呢。寅时就会有尚饰局的嬷嬷们来给您沐浴梳妆了。明日是重要的大日子,要养足精神才行啊!”
临倚淡淡地点头,揉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自从熙牧野忽然宣布要立她为后,她就再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心里的事跟走马灯一样纷纷登场,又匆匆退场,让她的脑子如同热闹的戏台。
走进卧室,临倚忽然一眼看见她卧床旁边立着的那个大紫檀柜子。那个柜子是她从翊坤宫带过来的。这也是曾经熙驭风给她弄来的宝贝之一,这个柜子高接近两丈,放在殿里直冲藻井,能将熙驭风留给她的全部的家当都装进去。当时熙驭风给她寻来这柜子的时候,说这柜子是用整棵的生长百年的紫檀树做成。这样的料子的确不多见,临倚当时对它没有太多的关注,只觉得它散发出来的紫檀香气很好,便一直将它留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当日她被熙牧野从翊坤宫赶出来的时候,死活要将它带走,只因为里面装了她对熙驭风所有的回忆。
似乎此时,在她即将成为熙牧野的皇后的时候,她心里翻涌的,都是对熙驭风的回忆。她仿佛梦魇,脚下转了个方向,便向着那柜子走去。将它轻轻打开,里面精致地分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格子,本来是给她放宝贝的,可是现在,大部分的格子都空着。在正中最显眼的格子里,放着的是两个和今日尚衣局送来的一样的托盘。上面同样放着凤冠和霞帔,是当日自己做熙驭风的皇后时的衣裳。和现在这一套比起来,都是按制缝制出来的,大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一些小的地方有所不同。新的这一套看上去要更华丽,因为在霞帔之下,有黑色和深红的袆衣,还有浅红的裙裾所有的衣服上都用五彩的丝线在绢上绣上了各种吉祥的图案。在袆衣之上,还缀上了宝石,在深黑的绢丝上,各种颜色的宝石闪耀着艳丽的光芒。而那一套旧的,如果不和这一套相比,它依旧是美丽的,那凤冠上闪亮的宝石,凤嘴里衔着的流苏,一样一样也都是这样精致。但是,它和新的放在一起,也许是经历过了太多的岁月烟尘,在新衣的映衬下,已经显出了颓败的旧色,丝绸不再发出光芒,连那黑色和红色都已经不那么鲜艳。
临倚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手扶着柜子的门,鼻端依旧是紫檀特有的温和而淡爽的香。
丽云早已经走了出去。她知道要让临倚在这样的时候去睡觉,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她心里应该有许多东西需要整理。见她对着紫檀柜子里的东西发呆,丽云便悄悄走了出去。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让她对从前的一切做最后的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