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亲征(五)(1 / 1)

临倚低下头来,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却不知道是因为她不信任熙牧野还是因为他刚才的话语里表现出来对她的信任。

熙牧野淡淡地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看着她,道:“骆光是忠臣,可是东靖却不能交给他。他太守旧,并不适合做一个锐意进取的开拓者。而别人……没有这个能力胜任这个任务。所以我决定,你留下来,为我守好这天下的江山。也……为熙扬。”

他没再说下去,可是临倚却听出了不对劲,她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说熙扬?!难道……”

熙牧野立刻打断了她:“不要瞎猜,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我不会在现在就册封他做太子。我知道这也不是你愿意的,所以,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说,我们总不能带着他去打战。总是需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守护他。”

临倚却没有被他骗过:“你的左膀右臂不只骆光一个人吧,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提到?怎么回事?难道你已经不信任龙昭南了?”

熙牧野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想到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这样敏感,道:“当然不是,你觉得龙昭南能留在朝中吗?西北大营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况且现在西北大营负责在北嶙拖住北嶙军队。他是主帅,这样重要的军事行动,他怎么可能擅离职守。所以他不可能在京中。”

临倚低头思考他的话,却没有看到他眉间一闪而过的阴霾。她思考了良久,他的话倒是找不出任何破绽,可是她依旧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真心的。有关阮既言的事她必须要慎重,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她并不敢轻易就相信他。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她终于妥协:“好吧!可是……你却不可以忘记答应我的事。”熙扬确实也是她无法割舍掉的,如他所说,将那样小的孩子交给谁她都不放心。更何况,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人可以交托。

又是一夜难以入眠,临倚满脑子想的都是中午熙牧野对她说的话,他要亲征。作为一个帝王,亲征这样的事并不常发生。但是这件事一旦开始做了,那就代表着征服那片土地的决心,而且不允许失败。

临倚脑子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所有的事都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涌进了她的脑子,浮浮沉沉,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的正确。熙牧野曾经说过,就算没有她,他也一定会做这件事。可是对于临倚来说,不管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开战这件事是她一手去促成的。因此那些在战场是死掉的人,那些因为这场战争而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人们便不是她能够回避掉的。在很多个夜晚,她常常会忍不住去想那些残酷的画面,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苍凉狼藉的战场,断肢残垣,还有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脸上悲怆的表情,空洞的眼眶,还有那对她的愤怒和诅咒。

临倚又做了一个噩梦。她走在旷野上,一片苍凉的草原,一望无际,天边的落日大而圆,就像是一个橘子一样。暖红的阳光照射在草原上,将一切都染成了红色,带着一丝血红的诡异。她的身边是一个湖,蓝得能滴出水的湖。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平静而美好。她站在这宁静的天地间,享受着夏日水边凉爽的微风,还有美丽宁静的风景,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用心在感受这一切。

可是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宁静而美好的一切都这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残败的景象:落日依旧圆而大,却早已经不再是橘子一样的颜色,变成了血一样红的颜色,世间的一切也都染上了血的颜色,看起来这样妖异。原来茂盛的青草地上燃着零星的火苗,到处都是烧焦了的黑色。她的脚边躺的都是尸体,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衣服,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东靖还是西琪的士兵。远处有一面残破的旗子孤独地矗立在小山坡上,迎着风在飞舞。

临倚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抓住,她吃了一惊,低下头却看到了一只手臂,被利剑砍断的手臂,它在离开了自己的主人这样长的时间之后仿佛还具有主人的意识,紧紧抓住她的脚踝,那样冰冷的触感,传递着它主人对她的愤怒。

她的后背上立刻出了一层毛毛汗,一种死亡的恐怖瞬间笼罩了她。那冰冷的手仿佛已经触到了她的心里一样,让她的心也变得寒凉。

她惊叫起来,奋力想要甩掉那双紧紧抓住她脚踝的断手。可是那手却抓得这样牢,她始终无法挣脱。最后她摔倒在了地上,撞击的疼痛终于将她拉回了现实。她躺在地上,后脑传来尖锐的疼痛提醒她她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她的上半身躺在地上,可是脚却是搭在床上的,似乎是裹进了被子里,动弹不得。

外间的丽云和弱柳听到她的惊叫声,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整个人头朝下倒挂在床上。两个人吓得不轻,连忙去将她扶起来,却看到她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虚汗,便知道她做了噩梦。

丽云连忙去将缠绕在她脚上的被子解开,而弱柳则是扶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她:“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

临倚深深吸了口气,丽云将她的脚从绸缎的绫被里解救出来,和弱柳一起将她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定了半晌的神之后,临倚看看窗外的天光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丽云道:“现在已经卯时三刻了!”

临倚一愣,半晌才道:“那……他走了?”像是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看她那神情,丽云和弱柳都没敢说话。这一日本来是熙牧野亲征启程的日子,可是临倚却错过了。熙牧野走之前曾到过翊坤宫,看到临倚没有起床,便只在庭院之中站了一会,吩咐不哟啊吵醒她,便走了。也许是她下意识在逃避一切和西琪的战争有关的一切,因此才会在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里睡了这样长的时间。

她怔怔地看着门外在发呆。亲征是多大的一件事,本来是要举行盛大的欢送仪式,满朝文武都要在玄武大街列队欢送。可是熙牧野却骄傲地说:“等到凯旋而归的时候,这样的排场才是对他最好的欢迎。”

一代帝王一生中唯一一次亲征,就这样在寂静中开始了。而临倚,最终也没能赶上这样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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