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凭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关心道,“喝口茶?”
“……好的。”余墨痕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元凭之等她平静下来,又问道,“这样的话,为什么大泽里的石像保留下来了?”
“那片大泽的名字翻译成官话,意思是‘出现过神迹的地方’。据说赫摩棱就是在那里踩到了格茂的脚印,”余墨痕继续淡淡地说着,“按照图僳人的意思,赫摩棱不足重,格茂却不能惹,所以那一片地方,就保留成以前的样子了。”
元凭之听着这些人替神仙争地盘的事情,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平时了解各地民俗时那种获得知识的欢快感也并没有出现。
半晌,元凭之只道,“你知道得还挺多。”说完低头喝茶。
“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总希望能有神仙来拯救她,哪路神仙都行。”余墨痕低声道,“所以就连这种不受待见的神,她也没放过。”
元凭之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余墨痕却就此打住,没有再往下说。
元凭之看她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
“其实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他把茶杯放下,正色道,“你想不想去帝都,做些真正和偃甲有关的事情?比如说,做个偃师?”
余墨痕愣住了。
在帝国,只有由国家供养、专门研究偃甲之学的人,才会被称为偃师。战斗力最强、运转最持久、效率最高的偃甲设计,都出自偃师之手。
讲武堂里的夫子们虽然也能教些基础的偃甲课程,却不过是照本宣科、拾人牙慧;和真正的偃师相比,就完全不值一提了。至于制造民用偃机的普通匠人,更是不入流。
余墨痕纵然对偃甲之学很有些兴趣,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和“偃师”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她突然飞快地看了元凭之一眼。难道他也是一位偃师?只是单看元凭之平日里做什么都松散从容的模样,很难说偃甲之学究竟是他的本职,还是和进山勘矿、下笔作画一样,只不过是一样做起来格外像回事的业余爱好。
元凭之仍是一副轻轻松松的语气,“这一阶段勘探的工作快结束了,剩下的工作也不需要我在这儿,我过几日就要启程回帝都去。”
余墨痕低着头,小声道,“你要走了啊。”
“是的,时间过得真快,”元凭之道,“我们帝都的机枢院,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那是专门研制偃甲的地方。过半年又要招预备役了,你要是愿意去,可以递个申请状。我回到机枢院之后,还能帮你写个推荐。”
余墨痕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了。
原来元凭之真的是偃师,而且,还是实力最为出色的那一类。
机枢院是偃甲之学的圣地,大齐帝国最优秀的偃师,几乎都集中在这个地方。即便只是去做预备役,也是非常难得的。
余墨痕的声音也难得地抬高了一点,“我当然想去!”
元凭之笑了。
“那好,有几篇走形式的公文要写,藏书馆里应该有范本,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去参考一下,一个月后,讲武堂里的学生,但凡是打算从事偃甲之学的,也都会递交申请状,你跟他们一起交就好。”
元凭之挑了一支兼毫,签好了因公查阅的批条,递给余墨痕。又道,“入院前还有一道考试,是直接在机枢院举行的,以你的实力,没问题的。这几个月,你就跟着徐夫子,好好理一理偃甲方面的知识。我已经跟他讲好了,你的底子很好,得他教诲,会更完善。另外,日常的学生操练也要参加,机枢院毕竟是兵部的机构,体力上不要拖了后腿。”
余墨痕又惊又喜,赶忙道谢。
“不用谢我,这么好的人才,不招揽来可惜了,”元凭之笑道,“申请状通过之后,讲武堂自己的学生发榜的时候,也会一并通知你,你多留意。到时可以直接搭帝都派来的泛日鸢,比较方便。”
余墨痕见过泛日鸢(注1)。那是在千岁金的动力支持下才出现的大船,本质上是一种巨型偃甲。
普通的船只只能入水,泛日鸢却可以像真正的鸢一样,高高飞上天空。
哀葛和齐国原本的国境之间隔着崇山峻岭,与帝都之间更是相距千里,走陆路或水路都需要数十日。乘坐泛日鸢则要快上许多。纵然路途遥远,无法直接抵达,算上停留在专用的驿站休息的时间,也至多只需三日。
不过,余墨痕在讲武堂呆了几年,也只见过一次泛日鸢。那还是元凭之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讲武堂的学生有没有那样的运气,能够得到机枢院的录用,真的让帝都专门派一艘泛日鸢来。
“太好了,”余墨痕点点头,“我都记下了。”
“那好,”元凭之想了想,又叮嘱道,“我走之前,有什么事情想讨论的,还是随时可以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