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孽畜(1 / 2)

这是一头真正的猪。

肥头大耳,短腿凸肚,毛色粉白,眼珠子溜黑,能吃能睡。

它唯一不像猪的地方,就是太好动了。

这也是水手们没办法藏住它的原因。飞庐溯风开起来的时候极稳,难得晃动几次,几乎都是因为这头猪在甲板上跑过。

这头猪能够在船上活蹦乱跳地滚到现在,也算是它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管事的发现它的时候,正在和余墨痕说话。这头猪突然就颠颠地从不知道哪个舱室里跑了出来,亲身把“猪突猛进”这四个字给演绎了一遍。

然后它突然在余墨痕身边停下了,非常有胆色地轻轻拱了拱管事的人的衣角。那双乌溜溜贱兮兮地小眼珠子,竟然透出了几分狡黠,目光来来回回地在管事的身上扫来扫去。

余墨痕完全被它无视了,只能腹诽:真不愧是卫家的商船,连一头猪都能如此市侩了。

余墨痕哭笑不得,追出来的水手可是魂都吓飞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居然还没忘了伸手扯住拖在那头猪扭动的大肥屁股后面的一截绳子。急得那头猪立刻调转脑袋,伸出小蹄子对着水手一顿猛踩。

那绳头一看就是被挣断的,断口处的几股细绳已经给摔打得散了,飞在那头猪身后,好不飘逸。

管事的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可能是那天记簿的刚把赚得盆满钵满的账目算出来,也可能是管事的刚巧吃了一顿水手们带回来的新鲜蔬食。反正机缘巧合之下,管事的那张快要风干了的老脸,少见地没有再拉成与马无异的长度。他非常大度地开了恩,答应暂时留下这头猪一条命,等到要抵达最后一站京畿港的时候,才会杀了它下酒庆功。

水手们虽然如蒙大赦,也不敢再造次。他们给那头猪多捆了好几道绳索,甚至还派了人换着班地照看,生怕这猪中的鬼精灵再离开底舱另一边的厨房半步。

猪尽管被束缚了自由,很不乐意,翻着眼睛哼哼了好几日。

不过,厨房里毕竟伙食丰厚,水手们好吃好喝地供着这头猪,它吃得肚皮愈发地圆,原本狡黠的目光都迷离了起来,挣揣着要逃跑的动作,也渐渐地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人和猪其乐融融地相处了好些时日,直到飞庐溯风驶进京畿港的日子终于到来。

一路行来,剩余的航程已经很短,买卖也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船舱里只剩下最后要到帝都交付的一批货。巧工、水手们也都清闲了许多,人人都盼着大吃一顿杀猪菜庆功。

最后,他们索性从傍晚就开始做准备,一个个摩拳擦掌地筹备着杀猪下酒的大计。

船上趁手的工具不多,但还是能凑出一整副杀猪必需的尖头铁杆钩子木梯大砍刀;这些东西有许多是船锚等物临时代替,但至少从形貌上看,并不会输给余墨痕那哀葛老家的肉铺。

水手们都是船上的老手,尽管很久没有亲手屠宰过牲畜,毕竟也对抗过无数的风浪,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他们每个人都很自信。

只不过,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都不是拥有一套工具、一身蛮力就能完成的。

余墨痕很多年没有用过灶具,自己不擅长做饭,对厨房里那一套也不太感兴趣。尤其对于飞禽走兽这类鲜活的生命,余墨痕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她勉强称得上是个君子,一早就远远地避开了庖厨重地。

最重要的是,余墨痕自知下船的日子已经不远,能够观摩、学习“龙心”里那些巧夺天工的偃机的机会越来越少,一时一刻都要加紧利用。弋小艄显然也明白今后恐怕再无相见的可能,尽了全力地把她哥哥的巧思、她自己的见解都说给余墨痕听。

这一会儿,趁着大家伙儿都去围观杀猪这件大事,余墨痕便又跟着弋小艄躲进了“龙心”里,心无旁骛地研究起了那些宝贵的偃机。

“龙心”深在底舱之下,为了保密的缘故,一直以重重机关封锁,外头紧挨着的又是昼夜不停的锅炉,空气污浊的很,人在里面呆不了多久便会头昏眼花。对于一看见偃机脑子就转得停不下来的人来说,更是相当地难受。

弋小艄毕竟是在江山船上成长起来的,已经很习惯这种境况;余墨痕却是全凭一股对偃甲之学的热爱强撑到现在。

这会儿却跟平时不一样了:外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尽管还有几个平日里比较好欺负的伙计被迫留下来看锅炉,但他们一方面一人要管几人的事情,一个个都忙得很,另一方面也都晓得“龙心”保密的程度,轻易不会靠近。

余墨痕平时还能强忍着,如今既然发现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实在心痒难耐,不愿放过。

她不好意思跟弋小艄说,想来想去,还是找了个时机,把“龙心”的窍门稍稍打开一点,留了条缝,多多少少也有个通风的念想,勉强可作安慰。她不想给弋小艄添麻烦,特意巧作遮挡,不让别人从外头看见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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